第6章 有女如花6(1 / 2)

本色 惠雁 2662 字 1个月前

出了清川师院, 已是放学时间,女儿该回来了。建设一犹豫,上了去往南家店镇的公共车。回家吧,有好几个月未去看看父亲了。

南家店镇距离北山市不过三十分钟的车程,却已经是真实的农村了。下了公共车,再走十多分钟小路就到父母的家,建设一走进这个农村的家,心上便浮起一层柔软的痛楚。这四十里路,他上学的时候骑着自行车走过,甚至步行过,也乘着区政府的车子一溜烟的走过。现在这二三里的土路也成了柏油路,住在小镇西侧的这些人都说这路是建设修的,不过是他在任上时请交通局将这一段列入农村道路改建之内罢了;那窄窄的一条柏油路,延伸到南家店后面五里处就没有了,像短促的一个白日梦,像一段愁肠,每到下雨天,那土道上的黄泥,一直拖延到建设家坡底。村里的人实在,都知道建设的区长丈人殁了,说建设当官的事立马就不顶事了,连门前的这条路也只能这样了。

建一进院门,就听见母亲熟悉的声音。

“亲你爷爷不?”

“亲爷爷哩,我还亲小黑哩。”

“狗你还亲哩,那你亲猪不?”

“亲哩。”

“你憨着不?”

“不憨着。”

“哎,我看不保险。”

小侄子听见了脚步声,头一转就喊:“大爸回来了,大爸回来了!”过来牵着建设的手一蹦一跳,话语滔滔;小狗儿小黑也跑来,摇着尾巴;窗玻璃上见父亲从炕上欠起身来。母亲说:“你孙子,又是看见大爸带好吃的了,你和小黑一样,闻着味哩。”

建设将食品给小志,小志弓着腰提了两步,在石桌上打开,歪着脑袋挑三捡四,一脸的幸福满足。

门帘一挑,二弟媳韩秀禾端了一盆水,边上搭着干净毛巾,笑眯眯的说:“大哥,别再给他买了,把他信坏了。”

秀禾整整齐齐的挽一个发髻,眼睛水灵灵的笑着向小儿子佯怒。

“哪里能信坏,多少时间才回来一回。”建设说。

“就是信不坏!”小志满口吃着,得意的说。

“小志,谢谢大爸了没有?”韩秀禾低头问儿子。

小志头一低:“哎,忘了。”

“一家人不说谢,谢什么哩。”建设说。

“一家人不用谢,大爸是奶奶生的,爸爸是奶奶生的,三爸也是奶奶生的,都是奶奶生的,所以是一家人,所以不用谢!”

“就你知道,这小子就这点嘴亲!”南母摸索着孙子的脑袋。

“我就是知道,我聪明么。”小志说。

南母问建设吃了没,建设说还没有。秀禾忙说:“妈,我给咱做面条吧。”

“大哥,汤面噢。”在北山乡村,弟媳妇与夫家长兄是有避讳的,但秀禾自进南家门起就叫“大哥”,时间长了,连做婆婆的也习惯了。要是丽娜没有一起回来,秀禾总是热情大方,招呼大哥侄女吃喝,丽娜回来,秀禾像受着拘束,对大嫂十分恭敬,但那恭敬里是生分。

建设问二弟建雄去了哪里,小志先说:“爸爸刚吃了饭闲转去了。”

建设心里便不自在起来,怕二弟又是出去喝酒、打牌,家里就那几亩田,二弟至今还是没有个正经事业。秀禾刚结婚那年,南家店镇政府来了一位计生员,这计生员不是别人,却是建雄与秀禾的一位高中同学刘翠兰,也和秀禾一样并没有通过高考上过任何学校,原来刘翠兰夫家大哥是北山市的某负责人,通过种种关系,刘翠兰就成了从外县调回的正式干部。父亲南秋山也对建设仔细说道过此事,看建设能不能想个法子,倾家中所有,也为建雄谋一份公职。建设早知道北山有这种称作“空中飞人”的事情,只叹息世风渐下,并没有多想;过了一年,三弟也已考上了省音乐学院,只有二弟在家,心情更不如意,建设便答应父亲看机会试试。所谓的看机会,当然主要是指通过岳父,建设还在等待机会中,不想却出了岳父亲病故的事,建设升职无望,哪里还能再顾得了二弟的事。二弟为此老大的不高兴,有一次扭头说建设:“胆小怕事,全世界就你清廉!”每次回家,能见到二弟的机会很少,弟媳秀禾如今还能这样待他,建设更觉歉意。

面条好了,秀禾招呼公婆再吃一点。小志说:“妈妈,我也再吃一点。”

面条比通常的面条长,又细又劲道,肉沫葱花炸酱,青辣椒、红辣椒,拌一点才从坡上摘来的黄花。

叔侄俩坐在石桌边吃,父母说着闲话,秀禾又端出一碗来,问咸淡可使得。建设说:“刚好,跟咱妈做的一样。”

母亲说:“现在都不吃我做的了,你爸爸也嫌我和的面软了,秀禾有劲,和的面硬。”

“妈,面太硬了也不好,稍稍硬一点就好了。”

建设吃了两碗,腹饱身懒,与父亲拉谈养羊场的事,说养羊场也可大有宏图。父亲默默的听着,最后竟然说了一句话:“那都是其次的,做事只要尽心就行,再一个你觉得舒坦,别太难为自己。”父亲说罢拈着一枝烟,弓着身走开了。

建设听了,一时心肠软。父亲是担心他下乡养羊心理上受不了,还是父亲真的这么想。父亲总是和着他的想法在前进,父亲的话总是在他的想法一步之前,还是他的成长、发展只在父亲的手心里,直到今天。

母亲说:“听了半天,你还没回家呢,大建,家你可是要顾哩!你赶紧回去,现在就起身。”

建设不想走,建设就想在父母的身边呆一天,在能看到父亲的院子里呆一天。

父亲又走了过来,说:“小志,叫你妈妈把你大爸的窑收拾一下。”

小志说:“妈妈,你朵朵听见了没有?爷爷叫你收拾窑哩。”

秀禾长声应道:“听见喽——”

夜里躺下,小侄子也要撵过来睡,小黑也叫,门外的风扑打着竹帘,硷畔上猪的吭声也隐约听得见,还听见远处国道上隐约的车声,坡底小河里的流水声,建设满以为会感慨万千,哪里曾想,在这踏踏实实的石板炕上,醉了似的就睡着了。

建设在城里办了一些事情,到下午吃了一盘面,又喝了一点酒,以前他总是带着微微的酒气回家,猛然这样素淡地回家,连他自己也受不了。回家,这么长的时间里,女儿都见不上一回爸爸,他这当父亲的责任又尽到哪里了。

女儿正在书房里写作业,头也未抬就对他说:“爸爸,是奶奶让你回来的?”

“知道,奶奶的孙女想不想爸爸!”

“我知道爸爸很忙。”

“爸爸,”女儿突然朝他招招手,在女儿的这一个招手里,建设这才觉得自己是回到了家里,忙将手边简单的行李放下,凑近女儿。女儿指指客厅里看电视的丽娜,几近无声地说:“有个叔叔到咱家里来了!”

南建设也故意几近无声地说:“帅不帅,比你爸如何!”

“差太远了!”女儿摆摆手,在肚子上转了一圈又从高处一按,意思说对方是个大肚子。

“那你还担什么心,小人儿,小心眼。”建设在女儿头上摸索着,不忍离手,辛苦打拼的日子,自与区长女儿结婚的那一天起,与区长女儿近十年来的日子他尽管是丢盔弃甲,但唯有一处心慰:他的女儿聪明伶俐,把爸爸当作知心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