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离殇5(1 / 2)

本色 惠雁 2493 字 1个月前

昏糊的醉梦里,建设心含酸痛,只是心酸今生不能娶千叶在身边。醉了,心思变得众心模糊而一心清晰:只有她是处处合心合意的人,除了她,他谁都不爱。不惑之年了,还有这样单纯如少年的想法,情的困惑,要困惑人到何时何年!

木千叶于结婚的第二天来过了,她穿着新婚的旗袍闯进建设的办公室,那时的千叶,是什么心态!建设不能想了,越想心越痛;不想,千叶眼眸盈泪、反手捉着门扉的惊慌神态就在眼前。

“哥,那不是逃婚是什么!”

那不是逃婚是什么!

千叶结婚那天,他并不是去市里开什么紧急会议,只是在三十里之隔的一个乡镇下乡。在她结婚的消息真正来临,他才体会到了自己结婚时千叶的心情。他没有力量去参加她的婚礼,他也没有力量为她送上一件有形的物品,只有托同学送上一份普普通通通、混在收礼人的手中再也认不出了的几张人民币。她结婚的当夜,他在三十里铺乡政府喝了点酒,哭了,体内的酸楚泪像旧棉絮湿了冷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只装作是醉了酒,只是以为酒使胃里难受。他才知道自己多么天真,模模糊糊的只是把千叶当作了自己的妻,仿佛他们早就定了终生,他迟早总是要娶她的,她也总会一生一世、千年万年的等着他来娶她。他们从不曾相互许诺,但是就这样相违背,这内心的许诺骗得过世人,骗得过戒律,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醉了,想千叶,千叶的影子如影随形,千叶的一颦一笑,两人在图书馆里无声笔谈的情形,千叶的那些话语,沉静的姿态,脉脉的眼神;再想,却只是一些影子,连看也看不清楚了;仔细的想,他甚至没有千叶的一张照片,连同毕业留言册上的照片也是说过后再给,结果就再没有给,就这样永远的错过了。他们倾心的爱情没有给这尘世留下任何可以作证的东西,作证的只有校外的一条小煤屑路,只有路边的小河,还有清风,不大的图书馆,只有二年里的书信往来,只有清川师专三斋的宿舍里,他怀里的暖与柔。然而可恨,回想累累的两地情书,他们彼此没有谁在纸上明明白白写过:我爱你,我要娶你!

真是恨,这些情书诗笺都不会说话,并没有录下她们的身影,更没有记下他们流转的眼波和心思;那些眼波和心思,那些清谈与妙对还会为未来的爱情作证吗?千叶是清淡独立的女子,在没有结合之前,绝不会依从于任何人;或者千叶的精神、人格是独立的,一生不会依附于任何人,除非依附于她内心的爱。

相思是一场病,相思到深浓处,这病又非人力能排解。想起与千叶的道别, 在没有足够准备的情况下,建设是不敢回想的,一想,建设真成了心绞痛患者。

寒假过后,千叶返校,她一点也不能想象到在一个寒假里,那心神相通、妙语相对的爱情会真的变了模样。一个寒假,高丽娜以木千叶不屑的方式得到了建设,帮犹豫不决的建设做出了选择。建设已与高丽娜有了夫妻之实,不能不对千叶说他将要迎娶高丽娜的事实。

一进302室,只见地上水滴均匀,炉火暖烘烘的,她粉红色的毛衣,浅灰色的紧身羊毛裤,粉红色的脸,刚刚洗过的长发披散着,那温柔的眼眸,弥漫着青春的暖雾。见他进来,是一个浅而暖的微笑,在这样一个温暖夜晚,在这美人如暖玉的时候,建设却要说出一件冰冷的事。

他蔫蔫的,全无精神,一堆死尸似的瘫在沙发上。千叶放下一杯茶,笑容没有了,悄悄转过身去收拾写字台,一句话不说。

茶的热气渐渐在消散,千叶坐在沙发对面椅子上,仿佛一团粉红色的雾似的要化了去。她没有走近他,没有像往常那依偎他怀里。

建设不敢去看他,无法开口说话,建设本来打算的是一进门就说,生怕在千叶的柔情面前再说不出来。

可是怎么开口呢,说什么呢!

“你……有事?”还是千叶先开口,一双眼睛胆怯的望着他,极力在他脸上捕捉着他的语言。

“嗯。”他点头,泪水突然遮盖了一切。他双手捂住脸,不顾羞耻地哭了,泪水钻出指缝,声音夹在喉咙里。他意识到这痛哭的不应该,起身去洗脸。

重新坐回沙发,低着头,不敢看千叶的脸。

还是安静,静得压迫人的心脏。

那一张泪蒙蒙的脸,那泪湿、打着颤的声音:“你是来告别的!”

建设点点头,泪水再次坠落。

她睁大了眼睛,摇着头,全身瘫软地椅子上,脸色全白。

“我没有想到,不,我决不相信。”她不是哭,只是眼泪哗哗的流,只是轻轻的在自语。

“千叶,我对不起你!”他抱住了自己的头。

“你不要离开我,离开了你,我在这异乡有什么意思,这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她突然扑过来,伏在他怀里,泪落如雨。 两人抱着伤心哭泣,就像是谁在逼他们分开似的,仿佛这并不是他的选择。

千叶不说话,就是哭,就像她是不会说话的孩子,遇有危难只是哭,只是泪水不尽的流。建设叫着千叶,百般抚慰,为她拭泪,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在他怀里哭了好久,好像她要死了,哭声渐渐低弱。说“南建设,你走吧,我头晕,我要休息了;你走吧,我没事。”她叫他南建设了。

扶她躺在床上,发丝和着泪缠绕在脸上,她半躺着,气息幽微。建设拉着她的手,轻软无力,只是心欲碎,只是担心千叶会有不测。

“你走时把门带好,我累极了。以后不要来了。祝福你。你是自由的,你有选择的权利,我懂。”说着又哭,气不能出,汗也凉,嘴唇全干,建设心里只觉是:长相思,催心肝。

她闭着眼睛,一句话没有,像睡着了。

建设不敢走,立在床前,千叶好像真的睡着了,蜷缩着,身体疼痛似的蜷缩着,睡着了。北山的冬夜静悄悄,炉火奄奄一息。建设环视这屋内,半年多里他几乎是天天来的屋子,泪水又来了。

轻手轻脚的站在屋当中,就这样悄悄走掉么,走时带好门。

建设正欲举步,忽听得一声哭:“爸爸,爸爸,他走了,爸爸呀,他不要我了。妈妈,我不要他走!”

建设愣住了,返身叫叫醒她。看见是他,千叶痴痴呆呆的望着他,仿佛在回想什么。建设心里害怕了:“千叶,千叶,木千叶,我是建设。”

“建设,是你!原来是你啊!建设,我想写诗,给我拿纸来,快!去拿。”她害羞似的笑了。

建设拿了纸笔,千叶俯身歪歪斜斜的在纸上写道:

一语休书惊肺腑,

天庭动摇人间远。

她似笑似哭,哼哼似唱,在纸上狂乱的划,泪将稿纸滴湿了,伏身低哭,伤心欲碎,又划道:

红烛摇曳灯将尽,

心真犹自执情痴。

写完了,支起肘,将诗稿扯碎了,又哭倒。那没有声音的哭,让建设的心要碎了。

她却笑了,似笑非笑,道:“建设,我想唱,我想唱歌。”

“你唱吧,我听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