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多少恨4(2 / 2)

本色 惠雁 2578 字 1个月前

“我又什么也不想说了,我忘记了要说什么了,真的忘了。千叶,我很失败,太失败了,我!”

“我喜欢你失败,哦,不!我喜欢失败。”

“你啊!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完整地知道。”

“千叶,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这,还真是个问题。”

“千叶,我真的想让你告诉我,活着可有什么意思?”

“你啊,如果你真不知道答案,你可以去问一只独自玩耍的小猫,或去问一只埋头吃草的羔羊。”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像……”

“他们会告诉你,人活着不过是枉自温柔,枉自痴迷,却不知枉自!”

“枉自温柔,枉自痴迷!”建设咂摸这两句话,问道:“小猫小羊会这样说么!”

“会,不信你去问。”

“我信,那小猫那羊入过咱的诗社么。”

“呵呵,你顺便给他们教一句诗吧!啊,是不是太晚了。”

“我忘了,真的是太晚了!再见,千叶,怎么像是只你一个人啊!”

“我们不谈这些。你保重!”

“那好,保重!”电话里空空的,连呼吸声也会产生风啸,建设恨不能掰开了手机看个究竟。空空中,那声音又自天拂来:

“你,给我打电话用不着喝酒,关于生与不生的问题,还找我来说;哲学家说,生与不生是唯一值得关注的哲学问题。你!我刚才说的是:生而不知妄自,一万个打破里,更有一万个零一个重建。”

“千叶,谢谢!真的谢谢!”

晓非回家来,见妈妈在写字台前活动肩膀,就去给妈妈按肩膀。千叶说:“我的儿子这么可爱啊!”又说:“我的儿子怎么这么可爱!”

“妈妈,你是怎么了?”

“啊,妈妈真不明白,妈妈的儿子怎么就这么可爱!”

“妈,你是不是傻了?”母子俩大笑起来。

丁母在隔壁问:“毛毛,你娘儿俩笑什么呢?”晓非说:“笑我妈妈呢,我妈妈傻了。”

建设送母亲回家去,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等着女儿晚自习归来。推开窗子趴在阳台上,天上一轮月如此圆满,圆满到叫人惶惑。

母亲临走前把一个家收拾得清洁整齐,但建设下午吃过方便面的锅碗还堆着。家,这不是空荡荡、冷冰冰,就是干戈执杖、恶语相加的家,这不是如火烧似的索取,就是公主式的骄横、慵懒的家,这比死还要压抑的四壁,比互相残杀还要耗人的对抗。这灰白四壁的空间中何时有过无声的融融,有过安逸与和谐。

建设突然觉得可怕,像有什么力量要把他从这四壁的空间中挤出去似的,哪怕建设缩为一粒微尘,这空间也要将这一料微尘挤出去。

母亲说,“就你,没人为你操心。”建设想着母亲的叹息,望着泪光光的月光。

一时,建设心里飘浮不已,感觉阳台隐隐约约有些飘摇,晕晕乎乎中,建设似乎欲随阳台飘乎而去。一愣神,建设本能的猛然往后退了一步,紧抓着客厅窗台,情绪极为冲动:如果此时果真心无挂碍!如果此时不是在等着女儿归来!

活着啊,这般难!

晕眩迟疑间,女儿的脚步声响起,女儿一进门,急冲冲的叫:“爸爸,爸爸!你知道不!”

建设的心一下提起来,那个女人或者他丈夫又去找女儿了!

“副市长跳楼了,刚才我在公共车上听说的,说是咱们市里的一个女副市长跳楼了,从29楼跳下去的。啊呀爸爸,29楼,你想一想,吓死人了!”

建设连连说:“不怕,有爸爸!不怕。”

本市的副市长,就住在河对岸。

女儿从公共车上听来的消息很快便得到证实,北山市副市长吴玲妹于前一天零时50分结束了生命。吴玲妹,一个美丽精干的女人,五十岁了,北山市民依旧可以从电视屏幕上看出她的美丽。吴玲妹市长亲切随和,24岁时就已经是乡长了,出身于农家,父亲早逝。玲妹的丈夫是一个局长的子弟,现在是市政法委副主任。

网上是这样写的:当晚九点,副市长吴玲妹刚刚从市中心医院看望住院的母亲回来,九点之后,玲妹与丈夫发生了激烈争吵,据说是因为玲妹母亲的医药费,争吵惊动了保安,惊动了远在加拿大求学的儿子,儿子三次打来电话劝父母双方冷静,甚至玲妹自己打110报警,但警察来后,这位副市长又说没事。警察走后两个小时,伤心欲绝的玲妹选择了跳楼自杀。

一个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为了母亲的医药费与丈夫争吵而轻生。建设对着电脑,搜索各种报道,甚至去办公室专门听了一回道听途说,建设在仔细的猜测、揣摩一个人爬上二十九楼卫生间窗台时的心境,建设想起自己站在九楼阳台上等待女儿归来的那个刹那,感觉阳台都在飘移的恍惚。

母亲的医药费只是一个导火索,只是一个溃烂伤口上的薄痂,对一个副市长来说,全然不应该是医药费的事,关事的只是母亲,伤心欲绝的只是争吵,只是与配偶的激烈争吵。

为什么与配偶的激烈争吵,让一个如日中天的女市长放弃一切的荣耀而选择轻生;什么是家庭,什么是感情,这就是夫妻感情在一个生命中的至重份量。建设对着电脑,发了半天呆。

抑或是,位至副市长,依然无法抹去出身的那个农民阶层;那个风韵犹存的副市长,心深处难道还是那个农民的女儿;在生活细节,价值观念上和那个生来就是市民的丈夫站在了两个阵营两个阶层,站在了被轻视、被辱没而不得不深深自卑的阶层。建设自叹,也许他想得太多了!

高丽娜,怎么才能够认识到她不仅仅是父亲的女儿,也是他的妻子,是他女儿的母亲。这么多年里,血肉交融的相处也无法融合两个阵营,两个阶层的隔膜与敌视么!

那么,他南建设的女儿,又是属于哪一个阶层,流的还是不是他这个农民阶层的血,他应该高兴呢,还是伤悲。而他的阶级又是什么呢?他早已经跳出了出生的那个农民阶级,亲近的父老兄弟、过去穷困的那些同阶级兄弟都有了较大的经济水平、及至社会地位的改变。

他曾经所处的那个阶级已经改变了吗?好像已经找不到他的阶级了,阶级这个词在现阶段没有了,但阶层永远存在,穷困依旧存在。街头那些未上完初中就出来打工的孩子,那些学业好也不得不辍学的孩子,那些考上大学还四处求贷的孩子,他们就是南建设曾经的那个阶级。在他们鲜艳、时尚衣衫的背后,遮盖的是比南建设当时的那个农民阶级更窘迫的一个阶层,这一个阶层年轻力壮时飘浮在城市,城市能容纳他们三十岁、甚至六十岁以后的人生吗?可怜可叹的农民阶层啊,一生将要遭受多少白眼,多少蔑视!

一个阶层与一个阶层,互相不了解到极致;人与人的不理解,互相误解与对抗,为什么要达到这样的极致?这极至如一股强大的洪流,无孔不入,连家庭这个港湾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