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的手在机油里浸得发黑,洗了三遍还带着油星子。他揉面的动作很生涩,力道没掌握好,面团被揉得歪歪扭扭。苏瑶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突然想起刚结婚时,他在部队炊事班学了手包饺子,探亲回家时非要露一手,结果馅放少了,煮出来全是面片。
“张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苏瑶剥着葱,葱白上的水珠滴在瓷砖上,“说你去学校了。”
“嗯。”李渊把葱花撒在面团上,“李阳说有人抢他作业本。”
“男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苏瑶的声音软下来,“他就是觉得你不关心他。上次他数学考了85分,高兴地把卷子揣了三天,就等你回家看,结果你在工地忙到半夜才回。”
李渊的擀面杖顿在面板上。他想起那天确实很晚回家,苏瑶把李阳的卷子放在他枕头边,他太累了,翻个身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忘了问。
葱油饼煎得两面金黄时,李悦抱着画板跑进来:“爸爸,你看我画的工地!”
画上有打桩机、起重机,还有两个手拉手的小人,旁边写着“爸爸和哥哥”。
李阳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纸盒:“这是我攒的弹珠,给你……玩。”
李渊接过纸盒,弹珠在阳光下闪着光。他突然想起在部队时,战友们用子弹壳做弹珠玩,谁输了谁去洗袜子。那时候他总赢,因为苏瑶寄来的包裹里总塞着晒干的艾草,他偷偷放在弹珠盒里,据说能带来好运。
五、檐角下的夏夜
晚饭在院子里吃。李渊搬来小桌子,苏瑶端上葱油饼和绿豆汤,李阳和李悦趴在石桌上写作业,玉兰花瓣偶尔落在练习册上。
“明天去公园划船吧?”苏瑶咬了口饼,“李悦念叨好几天了。”
“我查了天气预报,明天有雷阵雨。”李渊给李阳盛了碗汤,“后天去?我调休。”
李阳的笔顿了顿:“真的?”
“真的。”李渊看着儿子眼里的光,突然觉得心口发暖。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张老师说的话:李阳喜欢航模,数学不好是因为几何图形理解差,建议多带他玩拼图。
夜里十点,李悦已经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李渊编的玉兰花环。李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苏瑶整理药箱——她明天要值夜班,药箱里永远备着创可贴、退烧药,还有他的降压药。
“王建军的案子结了。”苏瑶把药瓶摆整齐,“今天听院长说,他侄子也被抓了,那个建材厂根本没有生产资质。”
“嗯,质检站的老同学给我发了通报。”李渊揉着后腰,“明天我去把工地上的不合格建材全换了,用咱们市建材厂的,虽然贵点,但质量有保证。”
苏瑶走过来,把手放在他的腰上轻轻按:“老毛病又犯了?明天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不用,老伤了。”李渊抓住她的手,她的指尖还带着酒精味,“以前在丛林里潜伏三天三夜都没事,这点疼算什么。”
苏瑶的眼圈红了:“那时候你年轻,现在不一样了。”
窗外的玉兰树在月光下摇曳,花瓣落在窗台上,像雪一样轻。李渊突然想起转业那天,老首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守得住山河,也要守得住小家。”
他以前不懂,总觉得男人就该在外面拼杀。直到看到李阳作业本上的“爸爸什么时候回家”,看到苏瑶鬓角的白发,看到李悦画里那个没有脸的爸爸,才明白家不是靠钱撑起来的,是靠陪着孩子长大,陪着爱人变老。
“后天去划船,我带相机。”李渊把苏瑶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给你和孩子们多拍点照片。”
苏瑶笑了,眼角的细纹像月牙:“记得穿我给你买的蓝衬衫,衬得你白。”
夜风吹过院子,玉兰花香漫进来,混着葱油饼的味道,在空气里酿成蜜。李渊知道,这样的日子或许平淡,没有枪林弹雨的惊心动魄,没有军功章的耀眼夺目,但檐角的清风、灯下的人影、孩子们的笑声,早已把他的心填得满满当当。
这就够了。
六、晨光里的约定
清晨五点半,院子里的石榴树滴着露水。李渊带着李阳在小花园里打拳,他的动作刚劲有力,儿子学得歪歪扭扭,拳头总打到自己的胳膊。
“出拳要快,收拳要稳。”李渊握住李阳的手腕,教他调整姿势,“就像做数学题,思路要清晰,步骤要扎实。”
李阳突然问:“爸爸,你在部队里也这样教战友吗?”
“不,战友们比你笨多了。”李渊故意逗他,看着儿子笑起来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些错过的时光,好像能一点点补回来。
七点,苏瑶带着李悦出门。李悦举着玉兰花环,给爸爸和哥哥各戴了一个:“这样你们就是王子啦!”
李渊送李阳去学校,路过早餐摊时,买了两根油条。孩子咬着油条说:“爸爸,下次家长会你能穿西装吗?我们班张昊的爸爸总穿西装,可神气了。”
“没问题。”李渊蹲下来,帮他理了理衣领,“但爸爸觉得,穿格子衬衫的爸爸也很神气。”
李阳笑了,露出两颗刚换的门牙:“嗯!”
看着儿子跑进校门的背影,李渊突然想起老首长说的话:“其实啊,守护家国,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的事。你守好工地的每一块砖,就像当年守好边境的每一寸土;你陪好孩子的每一个成长瞬间,就是在守着咱们国家的明天。”
阳光穿过玉兰树的缝隙,在地上洒下金斑。李渊转身往工地走,脚步轻快。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会有更多的家长会要开,更多的葱油饼要煎,更多的作业本要签字,但只要身边有家人的笑声,檐下有清风拂过,就什么都不怕。
夏日还很长,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