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怀里的人起了困意,李莲花压低了声音,清朗嗓音中多了几分磁性,使得本就困倦的人儿很快便陷入了美梦。
或许是因为近来真的劳累,以至于朝轻也没察觉到枕边人夜半时分离开了一会儿。
她只知道自己醒来时,拥着她的怀抱温暖如初。
至于某个储藏多年的木匣中门主令凭空消失不见的事关他一个江湖游医何事呢。
四顾门早已解散,这块门主令也没了效力,但当初铸造时可花了他不少银子,都是他的私房钱。
与其继续蒙尘,不如熔了重铸。
可惜旁人与他的想法不同,以至于在四顾茶会召开时,肖紫衿当着众江湖门派掌门长老的面打开木匣,正要取出珍藏多年的令牌时,却落了个空。
肖紫衿:……
肖紫衿:……
肖紫衿:……
他令牌呢!怎么连个印都没了!
顶着周遭或期待或好奇或怀疑的目光,肖紫衿硬是在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出了一额头的汗!
而那些早就跟肖紫衿通过气的门派长老们也是察觉到一些不妙。
怎么跟商量的不一样啊。
什么凭证都没有,他们总不能应夸吧。
这个时候有小厮来报,说是万圣道和监察司的人来了。
肖紫衿赶紧就着台阶下去:“快请人进来。”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不是给他搭的台阶而是拆家!
监察司来了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是这两年常在江湖露面的余副使,与在场诸人都算熟;另一名年轻女子气息平和,行走间步伐略有凌乱,功夫只是一般,在场众人也都是眼生。
余副使直接对凑上来交流的万圣道封磬直接道了一声不熟,随后直言道:“指挥使同故去的李门主有些交情,李门主曾言明四顾茶会是他的私人茶局,忽闻四顾茶会重开,指挥使特命我前来一查,看看是不是故人归来。”
“若是故人当归,指挥使势必会严惩当初查探李门主踪迹的卫众,以向李门主赔罪。”
跟在余副使身边的年轻女子也开口了:“在下玉城城主玉秋霜,此次代昭王殿下前来。青州别院已在规划之中,若是诸位想要饮茶,劳烦换个名字,一是尊重逝者,二是天家威严。”
“昭王殿下不想自家别院日后成了无关人等口中谈资。”
无关人等:……
呵。
这哪里是来喝茶的,分明是恨不得连茶树一并拔了!
肖紫衿硬撑着气度:“门派旧地虽已收回,但四顾门……”
“肖先生。”
玉秋霜面色温和,却又不失强硬姿态地打断了肖紫衿的话:“殿下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别院中的旧物都已命人妥善安置,先前那些强抢之类的流言蜚语她也不会追责,还望诸位莫要强求。”
肖紫衿的脸黑如锅底。
今日若是不能破局,日后他,不,应当说所有江湖人都不能打着四顾门或李相夷的名头做些什么。
可又该如何破局,一个是监察司,一个是当朝亲王。
即便江湖远离朝堂,也不是能当众翻脸的。
他怎么不知道李相夷竟然还同那个阴晴不定的指挥使有这么好的交情!
是的,在肖紫衿看来,昭王之所以派人前来送信,肯定是因为指挥使上门相求,否则这些天潢贵胄怎么会干涉江湖中事。
但他也想想,他要是不去捧这个烫手山芋, 会落得如今这么尴尬的境地吗?
江湖上一向不缺喜好传播消息的人,在朝轻他们抵达漫山红之前,这场虎头蛇尾的茶会已传遍了江湖各处。
而朝轻他们直接听了方小宝的现场转述。
“……真没想到我师父居然和这个指挥使还有交情,不过他们两人当初一力主持了盟约的签订,应当也是惺惺相惜之辈。”
朝轻掀开帘子瞧了瞧,随口应了句:“说不定是打出来的交情呢。方小宝,一会儿可别给我演漏了。”
方多病从一开始的反抗无效,到如今已经适应时不时地被喊个小名:“知道了。”
朝轻往腰间的香囊中放了些香片,身上也染上些许药香,演戏要演全套嘛。
方多病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朝……李神医,你竟然能将自身的内息隐藏的如此好,莫不是修炼了敛息术?”
有无功夫傍身,内功是否深厚,除非内功臻至化境,大多数都能看出来。
认识了这么些时日,方多病第一次见到朝轻将周身气息收敛近无的情况。
“不,我如今是真的虚弱。”
朝轻直接伸出手让方多病探脉:“江湖上有一门功夫叫做雕龙画凤,通过消耗大量内力可以转换性别,变成完全不同的人。因为我还要维持面容的改变,所以如今内力几近于无。”
“方少侠,现在最能打的就是你了。”
方多病先是一怔,随后诡异地生出一些感动:“你们这么相信我吗?”
现在他也知道李莲花他们在查什么,说白了,这就是造反谋逆!
朝女侠说他们已经给监察司寄了匿名信,日后寻到证据都会匿名送往监察司,所以不愿让百川院涉入其中,免得事情复杂化。
方多病也是在国子监中培养出一些敏感神经的,加上元宝山庄的经历,他也支持这种暗中调查的方法。
弄得人尽皆知,并不是什么好事。
朝轻眨眨眼,浅笑不语。
她已打探清楚了,玉楼春宅子里的护卫加上这次邀请的宾客中,方小宝绝对是最能打的一个,除了暗中埋伏的监察卫。
那些监察卫的招式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又懂得联合战法,要是对上,方小宝会吃不小的亏。
何况她的内功心法恢复速度极快,李莲花和笛飞声也隐藏在暗处;再不济,她还有一身蛮力啊。
马车停在一处客栈,朝轻和方多病下了马车后,有一名中年男子走上前来询问:“在下是这客栈掌柜,敢问两位是用饭还是住店?”
方多病拿出请柬:“我们是来参加漫山红的。”
客栈掌柜似乎是早就有所准备,命小厮牵出两辆相同的马车:“原来是方少侠和李神医。老奴斗胆,李神医可要携带伴侣一同前往宴会?”
朝轻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柄折扇,洒端的一副飘逸洒脱:“不必,我家夫人受人相邀,去了别处游山玩水,此次仅我一人。”
“若是不便,我便在此稍候……”
朝轻做势要离开此处,掌柜连忙上前拦人:“李神医留步。我家主人有言,漫山红的性质特殊,不便接待女客,所以才有此一问,还请神医勿怪。”
朝轻摆出一副理解的姿态,与方多病一道被掌柜恭恭敬敬地请上了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后,方多病低声道:“神医,我觉得这个漫山红有些怪,进去后我们要当心才是。”
朝轻倒了点儿茶水泼灭了香炉中的香篆:“行,谁能打听谁的。”
对上方多病的疑惑目光时,朝轻摇了摇扇子:“漫山红举办了也不止一次了,可就是无人知晓这玉楼春住在哪儿,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啊!
但不是说好谁能打听谁的嘛!
想到来历成谜又武功高强的阿飞,方多病也不说话了。
感动是一时的,但脑子是自己的。
阿飞和李莲花现在肯定藏在哪里跟着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假莲花就变成真莲花了。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才停下,下车时朝轻将早就备好的香灰扔进香炉中,方多病选择默默学习。
真的是,做戏做全套。
紧接着又是蒙眼又是换船的,方多病真是服了这个玉楼春的谨慎,也明白为何李莲花和朝轻会怀疑玉楼春了。
怪人就那几个,要是心里没鬼,谁家请客做的跟做贼一样。
“方多病,看那边。”
看着那道踏浪而去的飘逸身影,朝轻赞了句:“轻功不错,身段也好,当真是赏心悦目极了。”
方多病原本也不耐于坐这慢悠悠的小舟,正想要用轻功飞到岸边时,听到朝轻这几句话险些没崴了脚。
朝轻“啪”的一下合上折扇,挑了下眉:“赏景而已,至于这么惊讶?这位慕容公子近来以舞技名动京城,方少爷难道没有听说过?”
自打逃出京城后,方多病为了躲他老爹的棍棒就没回去过,慕容腰又是这一年才来到京城的,他根本就没渠道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朝轻用折扇敲了下方多病的脑袋:“行走江湖谁还没两个朋友?走吧,该下船了。”
上岸后,方多病发现一名作书生打扮的壮硕青年,似是晕船,正在岸边歇息,就是这一身古铜肤色与他身上文士袍有些不搭。
朝轻拂去衣衫上的灰尘,招呼道:“施兄,好久不见啊。”
“李神医!你怎么也来了!”
方多病见这名青年满脸震惊的样子,小声问道:“这是哪位啊?”
“还记得我这活死人,肉白骨的名声怎么来的吗?”
方多病想起来了!
气绝三日又被救回来的施家三公子施文绝!
那岂不是熟人!怎么还带先发制人的。
朝轻装作疑惑的样子:“施兄这话说的有趣,神兵谷的订单都不知排到何年何月去了,你这少谷主都能忙里偷闲,我一介江湖游医又为何不能来呢。”
“这位是百川院的刑探,方多病。此次我也是托方少侠的福才能一观这漫山红的奇景。”
方多病假笑两声:“那我们一道上去吧。”
说罢,就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
施文绝趁势伸手拦住朝轻:“李神医,你来这漫山红,你家夫人知道吗!”
“唉,我家娘子原也是想来的”
在施文绝略带惊恐的目光下,朝轻话锋一转:“但她另有私事,只能遗憾作罢,我答应她一定会好好画上些美景回去供她欣赏。待会儿见了玉先生后,施兄可要帮我美言几句啊。”
美言个屁嘞!
他的这位救命恩人不擅功夫,哪里会是青衣客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