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擒敬德秦叔宝,活捉长安大队军。
战书寄到南朝去,传与我儿李世民!
天子看了这十二句言语,本就恼怒,尤其是看到 “传与我儿李世民” 这一句,顿时龙颜大怒,大声叫道:“哎呀,哎呀!罢了,罢了!” 这一声喊,惊得使臣魂不附体,连忙趴在金阶上,说道:“万岁饶命啊!” 朝廷说:“与你无关,无罪!” 这一怒,吓得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徐茂公上前问道:“陛下,他脸上刺的是什么,竟让陛下如此龙颜大怒?” 朝廷说:“徐先生,你下去看看,便知分晓。” 茂公走过去,看了一遍,说道:“陛下,您看如何?梦中之事不可不信。东辽此人作乱,非同小可,远非扫北那般容易。还请陛下宽心。等张士贵招到应梦贤臣,便可起兵过海,征服他。” 天子于是令内侍赏赐王彪金银,说道:“爱卿,你一路辛苦。传朕旨意,沿途汛地官员护送你过海回国。若你到东辽国见到那盖苏文,告诉他,让他把脖子伸长些,百日内朕就要取他的首级!你去吧。” 使臣王彪叩谢道:“愿我皇圣寿无疆!” 不齐国使臣退出午门,踏上回国之路,这便不再赘述。
且说贞观天子对徐茂公说道:“徐先生,此番征东,非得应梦贤臣薛仁贵不可,唯有他才能平定东辽之乱。” 茂公说:“那是自然。东辽与北番不同,厉害得很,那里有许多能吹毛画虎、撒豆成兵的能人异士。非得薛仁贵,难以破得了这班妖兵怪将。若是我邦这班老将和年轻将领,根本应付不来。” 朝廷说:“如此说来,即便有了薛仁贵,也得有个元帅领兵才行。寡人看秦王兄年事已高,恐怕难以执掌兵权。东辽敌军极为勇猛,他去能行吗?必须得找个能干些的人担任元帅才行。” 天子这话,本是一番好心,想着:秦王兄担任元帅多年,一生奔波劳碌。如今东征,敌军又有妖兵相助,极为凶险。把帅印交给别人,让他摆脱这份劳碌,在家安享晚年,岂不是美事一桩?可没想到,众人却不这么想。秦叔宝假装没听见,低头不语。尉迟恭与程咬金从未担任过元帅,不知道元帅有诸多好处。此时在殿内听到万岁这么说,两人都跃跃欲试,摆出一副英雄模样。尉迟恭挺胸叠肚,程咬金则在一旁挤眉弄眼、手舞足蹈。朝廷见状,说道:“朕看,倒是尉迟王兄能干些,能够执掌兵权。” 天子话还没说完,敬德连忙跪下,说道:“臣能胜任。谢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程咬金见尉迟恭谢恩,也想跪下来争夺元帅之位。这时,秦琼连忙说道:“且慢!” 他上前对天子说道:“陛下,万岁说臣年迈无能,执掌不了兵权,可为何尉迟老将军就能执掌兵权?他与臣年纪相仿,昔日在下梁城,臣与尉迟将军大战一百余回合后,还上演了三鞭换两锏的精彩对决,陛下亲眼所见,他最后大败而逃。如此看来,臣与他本事相当,他的本事也并非十分高强,为何今日就说臣不如他?当初南征北讨,都是臣领兵。今日若说臣去不了,岂不是要被众文武耻笑,说老臣无能,害怕出征。还请陛下三思。” 程咬金也在一旁附和道:“没错,我们秦哥确实厉害!元帅之位向来是秦家的。我老程比你强上一万倍,都不敢夺他的元帅之位。你这黑炭团,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想夺帅印?” 朝廷说道:“不必多言。秦王兄,话虽如此,但你毕竟年事已高,尉迟王兄更勇猛些。” 叔宝说道:“陛下,您只说老臣无能,可自古道:年老专擒年小将,英雄不怕少年郎!”
秦叔宝说道:“臣虽已年届七旬,可壮年时的本事不仅未曾减退,反而更胜往昔,智谋也愈发高深。此番征东,对臣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并非臣小瞧尉迟老将军,您只晓得横冲直撞,战场上,比您谨慎些的人便能胜过您,比您勇猛些的人,您就难以取胜了。您又哪里懂得身为元帅应遵循的法度?长蛇阵该如何摆?二龙阵又该如何破?” 敬德哈哈大笑着说:“秦老千岁,我虽并非才华出众之人,但对于为帅之道,也略知一二。这元帅之位,还是让给我吧!” 叔宝说:“老将军,若想要我这帅印,那便在圣驾面前,各自展示一番本事,比个高低。” 天子一听,兴致勃勃地说道:“如此甚好,胜者为帅。” 随即传旨,让人将午门外的金狮子抬进来,放置在殿前台阶前。这金狮子是铁铸而成,外面裹着一层金子,高达三尺,足足有千斤之重。叔宝对尉迟恭说:“尉迟将军,若您本事高强,就将这金狮子举起来,在殿前绕行三圈,走九个来回。” 敬德心中暗自思忖:“这东西足有千斤重,我当年或许还拿得起、走得动,可如今却万万不行了。” 于是他开口问道:“秦老千岁,是您先拿,还是我先拿?” 叔宝说:“那就你先来!” 敬德说:“也罢,且看我的!” 他将皂罗袍袖一挽,走上前去,右手撑着腰,左手抓住狮子,双脚用力一挣,那狮子却纹丝未动,更别提要绕三圈走九转了。他心里明白,想要走动是不可能了,只能凭借脚力勉强将狮子举起来。他缓缓地将脚松开一些,艰难地迈出一步,顿时满面涨得通红,好不容易在殿上绕了一圈,只感觉双脚发软,几乎要站不稳了,无奈之下,只得放下金狮子,说道:“我实在不行了。这金狮子太重了,只怕老千岁您也拿不起来!” 叔宝冷冷地笑了笑,对天子说道:“陛下您瞧,眼见得尉迟老将军力不从心,这么个不算太重的东西,他都无法绕三圈。我秦琼虽年事已高,但今日定要在陛下驾前,绕三圈走九转,让你们见识见识。” 程咬金在一旁说道:“这东西不算太重,就这几斤重,我也拿得起来。秦哥自然能走三圈绕九转,这没什么稀奇的。” 秦琼听了这话,更是来了兴致。他将袍袖一捋,也像尉迟恭那样去拿金狮子,可那狮子却一动不动,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心中暗自嘀咕:“这是怎么回事?我年轻时的本事都到哪儿去了?” 他生怕出丑,只得用尽平生力气将狮子举了起来,想要走三圈,却哪里走得动!只觉眼前火星直冒,头晕目眩,脚步一松,眼前顿时一片乌黑。走到第二步时,只觉血气上涌,再也忍不住,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迎面摔倒在地,没了动静。
要知道,秦叔宝平日里名满天下,可那都是表面功夫,为了装出英雄的样子,他忍了太多的血,受了太多的伤。昔日他正值壮年,还能忍受。如今上了年纪,旧病复发,血都喷完了,这才晕倒在金銮殿上。天子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离开龙位,说道:“秦王兄,你拿不起就算了,何苦如此拼命!快,快把他叫醒。” 众公爷纷纷上前,将秦叔宝扶起。程咬金悲痛大哭,喊道:“我那秦哥啊!” 尉迟恭看着秦叔宝,只见他眼珠都泛白了,说道:“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何苦拿性命来拼?” 咬金怒骂道:“呸!你给我闭嘴!你这黑炭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尉迟恭也大声说道:“呔!不许骂!” 咬金道:“都是你不好!明知秦哥年迈,你还偏要逼他,这不是送他性命吗?你若能把他叫醒,还能少担些干系;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把你这黑炭团碎尸万段!” 秦怀玉见父亲因与人斗力喷血而死,怒不可遏,一个箭步冲过去,朝着尉迟恭的胸口狠狠推了一掌。尉迟恭毫无防备,一个鹞子翻身,摔倒在一旁。敬德爬起身来,说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程咬金说:“不是你难道是我?侄儿,再打!” 秦怀玉又一拳打过去。敬德用左手接住他的拳头,反手一扯,秦怀玉反而被摔倒在地。秦怀玉爬起身来,还想再打,朝廷连忙喝止道:“王兄、御侄,不可动手,金銮殿上岂容吵闹?当务之急是叫醒秦王兄。” 两人这才住手。尉迟恭喊道:“老千岁,快苏醒过来!” 朝廷也说道:“秦王兄,醒来啊!” 众人连着呼喊了好几声,秦琼才悠悠转醒,说道:“哎呀!罢了,罢了!我真是个无用之人了。” 朝廷说道:“好了,好了!” 尉迟恭上前说道:“千岁,是我多有得罪了!” 程咬金说:“还不快叩头赔罪!” 叔宝说道:“老将军,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您本事高强,正该为国家效力。我秦琼已是无用之人了!” 说着,眼中落下泪来,对天子说道:“陛下,臣本想举狮子,以证明自己还能执掌兵权,出征东辽。可如今才知道自己四肢无力,甚至还昏了过去,看来在这阳间也时日无多了。万岁若念及老臣昔日的些许功劳,等臣身体稍好一些,便一同出征东辽。若是实在去不了,臣还有些话要叮嘱尉迟将军,将帅印托付给他,让他随驾前去征东。陛下若是一旦抛下臣,直接去征东,臣情愿死在这金阶之上,也绝不回府了。” 朝廷说道:“那是自然,帅印还在王兄手中,此番征东,还是要仰仗王兄。没有王兄,寡人也难以放心。王兄请放心回去,好好保重身体。” 叔宝说:“既然如此,恕臣不能向陛下辞行了。我儿,扶为父出殿。” 秦怀玉应道:“爹爹,孩儿明白。” 于是,秦怀玉与程咬金搀扶着秦琼,尉迟恭也上前帮忙搀扶,一行人出了午门。尉迟恭说道:“老千岁!恕不远送了。” 叔宝说:“老将军请回,改日再叙!” 就这样,他们一路回到家中,秦琼躺在床上,从此一病不起,看来时日不多了。
且说天子心中一直忧虑着秦琼的病情。徐茂公说道:“陛下,如今国库空虚,当务之急是命大臣前往外省催缴粮草。同时,还需派能干的公爷前往山东登州府督造战船一千五百艘,务必在一年内完工,以便跨海征东。这两件事至关重要,刻不容缓。” 天子说:“既然如此,那就命鲁国公程咬金前往各省催粮,传长国公王君可督造战船。” 二位公爷领旨后,退出午门。王君可前往登州府,程咬金则奔赴各路催粮,这些暂且按下不表。
再讲山西绛州府龙门县管辖的地方,有一座太平庄,庄上有个村子叫薛家村。村子里有一位富翁,名叫薛恒,家中资财万贯。他育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薛雄,二儿子叫薛英。就在薛英刚满三十岁那年,薛恒不幸去世。兄弟俩便分了家产,各自谋生。这二人都开了典当行,家中良田千顷,富甲一方,人人都尊称他们为员外。次子薛英,娶了潘氏为妻,三十五岁时,潘氏生下一子,取名薛礼,双名仁贵。薛仁贵从出生到长大,一直都不怎么开口说话,爹娘都以为他是个哑巴,心里很不喜欢他。直到薛英五十岁大寿那年,薛仁贵已经十五岁了。有一天,他睡在书房中,突然看见一只白虎揭开帐子,向他扑了过来,吓得他魂飞魄散,大喊道:“不好了!” 这一喊,他竟然开口说话了。当天在寿宴上,他便祝爹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薛英夫妇十分高兴,从此对他爱惜如珍宝。却不知,就在这时,罗成战死,或许正因如此,薛仁贵才开了口。没过几天,薛英夫妇便双双病逝。人们都说:“白虎当头坐,无灾必有祸。”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白虎开了口,无有不死。” 此后,薛仁贵便执掌了家中的产业。可他根本不懂如何开店经营,整日只知道习武练功,练习开弓射箭、骑马驰骋,渐渐地,他的名声传遍了四方。家里还请了几位师傅,教他学习六韬三略。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他,家中接连遭遇两场火灾,将那万贯家财、田园屋宇烧得一干二净。但薛仁贵武艺高强,马上十八般兵器、地下十八般武艺,他样样精通,箭术更是高超,能百步穿杨。他每日都会约上朋友一起放马射箭。如此一来,家中的钱财很快就被他挥霍殆尽,最后只剩下一间房子。他食量惊人,一天要吃一斗五升米,又不做生意,哪里有粮食吃呢?他只好变卖家中的杂物,可没过几个月,这些东西也都吃完了。无奈之下,他又变卖了楼房,从此无处安身,只能住进山脚下的一座破窑里,日子过得和叫花子没什么两样。到了十一月,寒冬腊月,他既没有棉衣御寒,晚上也没有床帐,生活苦不堪言。饿了两三天后,实在饿得受不了,他躺在地上,心想:“这八月、九月还好,秋天还不算冷。可如今这寒冬腊月,又冻又饿,实在难熬。” 于是,他早早地起身,走出窑门,心里琢磨着:“我该去哪里呢?有了!我伯父家中十分富有,这两三年我从未去打扰过他,今日不妨去走一趟。” 想着,便朝着伯父家走去。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了伯父家门前。抬头望去,只见门口有许多庄客,一个个都十分刁钻凶恶。他们一见薛礼,便故意大声喝道:“饭已经吃过了,点心还早着呢。你去别处讨饭吧!” 这可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知薛礼会如何回应,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