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月被陈家婆婆吓到了,她长这么大根本没见过一个大人哭,慌乱中就跑出去找她奶奶去了。
赵来英从菜园回来就看到陈母坐在她家屋里,王冬麦握着她的左手安慰她,自家小孙子抓着她的右手。
“我说陈家婆子,你这是怎么了,跑我家里哭?”刘小月已经把看到的细细说给她听了,但她还是不能相信。
陈母见赵来英回来了,赶忙起身迎接,说道:“是我冒失了,我是一时间高兴的,还望赵老妹不要怪罪婆子我啊。”
赵来英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去,洗了把手,把剪葱根须的剪刀洗好晾晒起来,才坐下来安慰她。
晚饭时,王冬麦将这事说了出来,一家老小均是神色各异。
杜贞念年龄大些,见过普通农户的贫苦生活,自然也是感触最多,说道:“吃了一辈子苦的人,一点点甜就能将人腌醉。”
刘小冬在心中长叹,眼下这个世道,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呢?房家洼人可以守望相助,有人带领,那其他地方的人呢?
他们或许一辈子都吃不上一块肉,一辈子也见不到家中长辈安康,子孙绕膝的场景。
更多的是深夜里抹不干的泪和白日里被田地拖弯的腰。
良久,杜冬云小心翼翼地问王冬麦:“为何她要给蒜头,不给其他的呢?”
王冬麦叹息一声,回答:“因为她知道,自己就算给肉给米,我家决计不会收下的,只有这蒜头,我们会收。她说要感谢我家,但又深知我家不会受她感谢,只能端着最常见的腌蒜头来慰藉自己。”
众人一时间都沉默着。
贫穷这两个字是伴随他们一生的事,尤其对于老刘头和赵来英二人来说。而刘树和王冬麦也是深有体会。
今天陈婆婆这一顿哭诉,突然打开了这几个人的回忆关卡,让那些曾经不太想回忆的东西,逐步展现在自己面前。
以前太穷,穷到成了习惯,今年乍富,他们很是默契地都不去谈论之前的穷日子。这仿佛是在害怕一旦谈论起贫穷,贫穷就会卷土重来。
整个房家洼的人都太想过上好日子了。
以前熬日子都把快把自己熬干了。
这猛一接触到油润的好日子,就在脑袋里自己关上了穷日子的大门。
一顿饭吃到尾声,两桌人都没再继续说话,今晚的饭桌上实在是太安静了。
饭毕,准备收拾碗筷的时候,刘小冬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王冬麦道:“娘,陈家婆婆叫什么名字?还有陈家娘子?”
这一下子就把她娘亲给问住了,王冬麦想了半天说:“不知道,我打记事起就叫她陈家婶娘。”
赵来英说:“哪里有名字,她们婆媳二人都没有,不光她俩,村里好多人都没有名字,有爹的,跟着爹姓,就这么老大老二老三哥儿姐儿的叫着,不知道爹的,就乱叫,配了人家当了媳妇就叫哪家娘子。”
刘小冬再一次沉默了。
没有名字,也是贫穷的象征,陈家婆子穷了一辈子,被被人喊了一辈子的陈家娘子,现在老了,稍微过上了一点好日子,还继续被叫着陈家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