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的子时,沈予安蹲在乌篷船的船头,手里提着一盏泛着绿光的鱼皮灯笼。河水黑得像是掺了墨汁,灯笼的光只能照出方圆三尺的水面,再往外就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船尾的老渔夫缩在蓑衣里,握着竹篙的手不停发抖,竹篙尖在水面划出细碎的波纹。\"沈、沈先生......\"老渔夫的声音像是被河水泡发了,\"您真要在这个时辰下水?这黑水河里的东西,可不是活人能招惹的......\"沈予安没答话,只是将灯笼往水面又压低了三分。灯光映照下,河水里突然浮起一串细密的气泡,接着是几缕黑色的发丝,像水草般缓缓漂荡。
沈予安解开腰间酒囊灌了一口,烈酒顺着喉管烧下去,驱散了河面飘来的阴冷湿气。他脱下外袍,露出精瘦的上身,胸口一道从锁骨延伸到腹部的伤疤在灯笼光下泛着青白。最骇人的是伤疤尽头纹着的一朵墨莲,莲心处嵌着枚铜钱大小的鳞片,在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您这......\"老渔夫盯着那鳞片,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恐惧,\"这是河神的鳞?\"沈予安依旧沉默,只是将一根浸过黑狗血的麻绳系在腰间,另一头拴在船头的铁环上。绳子上每隔三寸就系着个铜铃,此刻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河水突然翻涌起来,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挣扎。沈予安猛地将灯笼往水里一探——灯光穿透水面,照出一张惨白的人脸!那张脸离水面不过半尺,五官被泡得肿胀变形,眼睛却睁得极大,直勾勾地盯着船上的人。最恐怖的是那张嘴,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来了。\"沈予安低声道,右手摸向腰间的分水刺。老渔夫已经吓得瘫在船尾,裤裆湿了一大片,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水面的人脸突然下沉,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足足七八张惨白的人脸在灯笼照亮的范围内浮浮沉沉,全都带着同样的诡异笑容。
沈予安突然纵身跃入水中。冰凉的河水瞬间吞没了他,耳边只剩下沉闷的水流声。他睁着眼睛,看见无数黑色的发丝像活物般向他缠绕而来。腰间的铜铃疯狂作响,麻绳绷得笔直,拽着他往更深处的黑暗沉去。一张惨白的人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近得几乎鼻尖相触。沈予安看清了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一种类似猿猴的生物,只是长着过分像人的五官。它的手指间有蹼,指甲又长又尖,正向他脖颈抓来。沈予安挥动分水刺,那东西灵活地躲开,反手在他肩上留下三道血痕。鲜血在水中晕开,周围的黑发顿时像闻到腥味的蛇群,疯狂涌来。
沈予安胸口的鳞片突然发出刺目的蓝光。光线所到之处,黑发纷纷退避,那些惨白的人脸也发出无声的尖叫,迅速消失在深水中。借着蓝光,沈予安看清了河底的景象——十几具尸体被水草缠绕,像吊死鬼般悬浮在水中。最中间是一具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尸,她的脖子上缠着沉重的磨盘,却诡异地直立在水流中,长发如水草般飘荡。当沈予安靠近时,女尸突然睁开眼睛,露出没有瞳孔的惨白眼珠。她的嘴缓缓张开,却不是攻击,而是吐出一串气泡,组成一个模糊的字形:\"逃\"。
河底突然剧烈震动,淤泥中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那些手臂细长得不像人类,指间带着蹼,指甲足有半尺长。它们抓住沈予安的脚踝就往淤泥里拖。沈予安挥动分水刺斩断几只,却有更多的手臂从四面八方涌来。胸口的鳞片蓝光大盛,照亮了更深处的一个巨大阴影——那是一只足有牛犊大小的水猴子,正蹲在河底的乱石堆上,怀里抱着具婴儿的骸骨。当蓝光照射到它时,那怪物猛地抬头,露出一张似人非人的狰狞面孔,嘴角一直咧到耳后,满口尖牙闪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