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断与商(下)
土断与商(下)</p>
“种粮之事,你等为之,休要打搅老夫。”寿春城东淝水之畔,孙佐对随从摆了摆手,然后继续听面前一老妪说话。</p>
“野蚕太多了,漫山遍野都是,没人要啊,不值钱。”老妪絮絮叨叨,脸上还带着点诧异。</p>
虽然口音很难懂,要人“翻译”,但孙佐还是很感兴趣,随后拿起一个蚕茧,仔细看着,问道:“一年能收多少野蚕茧?”</p>
这下不用老妪说了,陪同翻译的官员直接答道:“一年一万多石总有的,多得很。”</p>
“吃什么?”</p>
“自食槲叶成茧,大如柰,色绿。”</p>
“郭义恭《广志》言‘(青州)柞蚕食柞叶,可以作绵’,便是此物吧。”孙佐说道。</p>
柞树、槲树,各个地方叫法不同。</p>
其实何止青州、淮南东吴那边都有过这种野蚕,只不过未必吃这种叶子了。</p>
“河南民户,年纳绵三斤。”孙佐感慨道:“而淮南一年捡拾野蚕茧便有数十万斤。绵可做绵衣,惜北地民人天寒之时苦无御寒衣物。这不就是钱么?满地都是。”</p>
“记下来。”他转过头,对一名年轻子侄说道。</p>
“杀!杀!杀!”淝水东岸传来一阵浓烈的喊杀声,吓了孙佐一跳。</p>
定睛望去,原来是银枪中营的士卒被拉到八公山操练。</p>
“就知道打打杀杀。”孙佐悻悻地说了句:“老夫可是在为天子趟出一条坦途大道。”</p>
“知道怎么写么?”孙佐又看向侄子孙松,问道。</p>
“野蚕自食槲叶成茧……”</p>
“回去要与诸州士人清谈的,可不能这么写!”孙佐脸一正,道:“野蚕茧遍地,俯身可拾,不下二百万斤,直抵数十万户民人一年绵租。土人尝言‘此物淮南非多江南多’,而江南卑湿,民不用此物,弃若敝履。若贩回北地,石崇、王恺亦不及我富。”</p>
孙松目瞪口呆。</p>
孙佐嘿嘿一笑,若无我勠力经营,羊夫人焉能如此受宠?</p>
他很快便与老妪作别。临行之前,给了人家一匹绢作为报酬。</p>
淮南、江南是比较落后的,几乎见不到品相这么好的绢帛,一匹足够老妪用很久了。</p>
吃罢午饭后,孙佐又走了几处,随意问询。</p>
孙松跟在后面,不停地记录。</p>
而就在这种记录中,一个庄园的雏形便展现了出来。</p>
八月二十日,孙佐回到了寿春,少府少监曹嶷也抵达了此处。</p>
此人六月还在平城,两个月后就来寿春打前站,端地卖力。</p>
不过,他见到早上起雾,便有些疑忌,怀疑这是瘴气。</p>
“曹公勿忧,这是雾。”杨宝站在船头,大笑道。</p>
说话间,轻舟已顺着黎浆水拐入了芍陂。</p>
陂中已有十余艘舟船,每船载有二三十名兵士,皆挎刀持弓,严阵以待。</p>
曹嶷看了,不由得有些紧张。</p>
“放心,江东水师已退。”杨宝说道:“庐江或有性习水战之人,但多在南边,北边甚少。纵有,亦可搏战。”</p>
“看到那边的水门了么?”他手一指,道:“那便是邓艾治芍陂时所修大香门。东吴全琮曾将其挖断,芍陂屯田一片汪洋。晋时淮南相刘颂将其修复,故又可屯田,惜无人。”</p>
“今得阳泉,芍陂北边无忧。今冬但疏浚沟渠,恢复旧田即可,明年开春后便可耕种。”</p>
“若贼人水军再来,则如何?”曹嶷问道。</p>
“张都督有意入冬后攻庐江。”杨宝说道:“贼人必在合肥重兵设防,攻庐江可出人意表。若能得手,还可全有芍陂之利,岂不美哉?”</p>
“夏天打了,入冬后还打?”</p>
“夏天不该打,入冬后正该打。”杨宝满不在乎地说道:“兵,多得是。”</p>
曹嶷无言可对。</p>
“以后便在邓艾旧田处屯垦。”杨宝说道:“若粮食能积满邸阁,还能调来更多兵。”</p>
曹嶷仔细看着烟波浩渺的芍陂。</p>
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概只能屯田五千顷。</p>
如果能妥善修治陂池、灌渠,则能增至万顷。</p>
芍陂最多能灌溉的农田应该不会超过二万顷。</p>
但这已经很惊人了。</p>
按照天子的计划,稻麦轮作,一年两熟。而这种能充分灌溉的农田收成往往很高,按五千顷计,初期一年都能积累五百万斛粮,耕作个几年后,还能大大增加。</p>
有此粮草,定然能支持大规模的战争,在淮南地区攻城略地并非没有可能。</p>
却不知道南朝督淮南军事的是谁了,今后几年,他不会有安生日子过的。</p>
八月二十二日,曹嶷回到了寿春,立刻开始撰写奏疏,发往洛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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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淅淅沥沥洗净了洛阳的尘埃。</p>
政事堂内,丞相王衍拿起一封信,仔细看了好几遍。</p>
“茂弘啊茂弘,人力有时尽,休要挣扎了。”王衍叹了口气,将信件放下。</p>
侨郡土断,从长远来看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但这事怎么看怎么小家子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