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与赵

三月，无甚大事。</p>

邵勋在宫中休养生息，批阅奏疏之余，便盯着地图看。</p>

三月初十，二女儿王蕙晚成婚，邵勋这个做父亲的只能尴尬地坐在宫里，听奉诏入京的秦州刺史温峤奏对。</p>

“刘将军入武都，一日三屠，不少山寨复叛。”温峤坐在胡床上，语气颇有些无奈，眉头也紧锁着——或许不仅仅有忧愁，还有牙疼。</p>

邵勋直接略过了他的话，转而问道：“卿齿犹作痛耶？”</p>

刘灵暂领武都太守，带着黑矟左营六千人开了过去，大肆清算。</p>

阴密镇将羊聃兼领阴平太守，率三千镇兵屯驻，防止仇池氐流窜。</p>

姚弋仲则派了两千轻骑，金正亦遣五千长安世兵至武都。</p>

整整一万六千步骑，声势浩大，搞出来的事情也不小——强迁部落之时，稍有不从，大兵即至，都没有第二次机会。</p>

但邵勋不关心这些事情，他更在意温峤的牙痛好了没。</p>

“陛下所授盐水浸泡、刷洗之法，颇有用处。”温峤说道。</p>

这种方法有用吗？有用，但又没那么大用，牙痛依然折磨着他。若非天子曾找人替他相面，说贸然拔牙会有性命之忧，他早找人替他拔掉了，省得现在这般时时折磨。</p>

“卿抚秦州数载，功勋卓著。”邵勋说道：“温卿之外，朕实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今将用事于李成，卿再苦数年，异日必将进位台阁，为朕股肱。”</p>

这是公开的封官许愿了，温峤听得有些感动，立刻说道：“陛下声威赫赫，教人莫敢仰视。臣得抚秦州，也是沾了陛下的光。”</p>

邵勋笑了笑，道：“无需如此。”</p>

说完，又指着墙上那幅几乎被他摸包浆了的地图，问道：“依卿之见，该如何谋取汉中？”</p>

温峤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遂道：“陛下当着重经营武都、阴平。异日兵发汉中，可数路挺进，敌定然手忙脚乱，难以防范。”</p>

“任调此人，你可认识？”邵勋问道。</p>

“秦州有土族任氏。臣亲往其族相劝，然任调一家早已迁往蜀中，与天水任氏断了来往，俨然外人。”温峤说道：“李成六郡豪族，多半如此。”</p>

“也是。”邵勋失笑道：“求人不如求己。想要靠投机取巧拿下蜀中，终是妄念。不降就不降吧，打进去后才好名正言顺地清理。”</p>

温峤低头应是。</p>

“陇西那边可还安定？”邵勋又问道。</p>

“乞伏部有些乱。傉大寒、乌真一驻晋兴、一驻陇西，互为仇雠。诸部大人左右为难，不知该依附谁。”温峤说道：“臣治秦州，只能约束住乞伏乌真。枹罕郡那边还得辛河州、靳都督使力，勿要令其为乱。”</p>

枹罕郡算是河州属郡，不归温峤管，乞伏傉大寒就在此地放牧。</p>

“傉大寒、乌真可有互相攻伐之事？”邵勋问道。</p>

“尚未听闻。”</p>

“那就好。”邵勋点了点头。</p>

河陇现在大体太平着。或有小规模部落争斗，这个永远无法制止，毕竟汉地百姓争水还要械斗呢，不可能杜绝的。草原部落之间争夺草场、水源之事也很多，争斗从来没有断绝过。</p>

只要不爆发大规模冲突就行了。盖因小规模战争改变不了大局，大战却有可能让一个部落消失，这是不容许的——能管多久算多久。</p>

河陇唯一的不安定苗头大概就是秃发鲜卑了。</p>

广武太守、河会镇将游子远来报，秃发推斤辖下的小部落时常驱赶牛羊到河会城附近偷吃牧草，引得河会镇兵不满——镇兵以汉、氐、羌为主，其家人沿黄河种地，至山谷间放牧。</p>

秃发鲜卑实力是真的强，大概是河陇诸部中野心最大的了。分裂前的乞伏鲜卑都矮他们一头，更别说现在了。</p>

不过秃发推斤这厮也是真的狡猾。</p>

让出兵就出兵，处罚时也认账。曾经还有人举报秃发联盟下的某部落窝藏石虎，然后石虎就跑了，没查到，可谓滑不溜手。</p>

而且，秃发鲜卑更西面的吐谷浑鲜卑（慕容廆兄长的后人）跳得更厉害，公然包庇石虎，为秃发部挡枪，一下子让秃发推斤有了统战价值，简直脑子有坑。</p>

也就现在腾不出手来，不然直接料理了。</p>

“陛下。西域长史李柏数言有沙漠盗匪，请征西域。此事还需慎重，最好等九州一统之后再行清理。”温峤突然提醒道。</p>

邵勋缓缓点头。</p>

什么沙漠盗匪？其实就是西域小国贪图财货，化装抢劫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但有一点，不能影响西域商路，邵勋其实已经给郗鉴下过命令了，让他遣使至西域，稍微警告一下。</p>

或许有人会问，警告不听怎么办？没办法。只能先记账上，将来拣选精兵，择一良将统率，一两万精锐足矣，后勤压力也不大——如果用边放牧边打的形式，从阴山以北的大草原上进兵，而不是出敦煌，甚至能派遣更多的兵马。</p>

总之这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没空料理。</p>

就在温峤以为没什么事要谈的时候，邵勋突然问道：“朕闻卿要南下宿羽宫观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