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透明

洛阳南的开阳门外，车马云集，场面颇大。</p>

庾亮麻利地滚回颍川了，没法到场，但依附庾家的士人、官员们却到场不少，为秦王送行。</p>

邵瑾脸色不是很好看，回头看了下王府属吏们，冷哼一声，道：“都遣散了。”</p>

秦王友辛佐面如土色。</p>

天可怜见，没有人喊这些人过来，都是他们自己来的。秦王可能低估了他嫡长子身份的重要性和对幸进之徒的吸引力，有些人为了上进，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p>

而就在秦王属吏带着护兵驱散人群时，没多少人关注的角落里，韩王邵彦正悄然离开。</p>

王师杨朗杨世彦送行了数里，临分别时，观察到邵彦的神色，问道：“大王何以忧也？”</p>

“无忧，只怅然若失耳。”邵彦摇了摇头，收回目光，道：“六弟出巡，礼送者不知凡几。想当年我等兄弟同窗共读，同习武艺，言笑晏晏，无所忌讳，未尝有显异也。而今观之，却有天壤之别，何其殊也！”</p>

说罢，从马车中取出一个棋盘、棋子，交到杨朗手中，道：“此物卿觊觎良久，送你了。”</p>

杨朗伸手接过，玩味道：“不后悔？”</p>

邵彦被他这副态度弄笑了，心情也好了许多，道：“送出去就没想要回来。”</p>

杨朗交给身后的子侄，道：“大王既赠我此物，怎好让王独行？这便一起跟着去襄城吧。”</p>

邵彦愕然，道：“卿家中不是……”</p>

“无事了。”杨朗拉着邵彦便上马车，道：“走吧。”</p>

“府中之事……”邵彦道。</p>

“交给大农即可。”</p>

“好。”邵彦也不废话了，直接点头应允。</p>

中尉董志见了，立刻带着护兵开路。</p>

随行的还有韩王友卫洪、王犷、左常侍董景道等人，分乘两辆牛车，一起南下。</p>

韩王在邵勋诸子中有点小透明的意味。</p>

坊间传言，若不是为了册封嫡长子为秦王，韩王压根不可能得封，他甚至不如七八九皇子，于梁帝诸子中“最劣”。</p>

王府属官之中，师杨朗虽然出身弘农杨氏，但这个家族已经有点败落了，典型特征就是“婚宦失类”，即联姻的家族档次大大降低，也没有什么人当上大官。</p>

杨朗之子甚至娶了乌桓人苏恕延之女为妻，让人笑掉大牙。</p>

要知道，杨朗的父亲杨准可曾当过晋朝的冀州刺史，结果到了孙辈就混成这样？</p>

友卫洪、大农柳璩都是河东人，算是母亲裴贵嫔托人聘来的，在两大家族中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p>

王犷、左常侍董景道是自己找上门的，他们是刘汉降人，在梁朝地位低下，并未被安排官职，于是走门路到了韩王府，算是有个官当。</p>

中尉董志是河东“瞎巴”首领董武之子，是邵彦去裴家走亲时遇到的。其人忠义无双，技艺娴熟，于是聘为中尉——当然，这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董志带了五十名部曲来投，都有几分本事。</p>

于是乎，这么一个拼拼凑凑的韩王府就成型了。</p>

没人重视韩王，也没人嫉恨韩王，他就是这么一个小透明。若非天子觉得他十六岁了，不能总在家里窝着，可能还没多少人会注意他。</p>

六月二十日，车队抵达了襄城县，太守司马确亲出城相迎，并在馆驿中设宴招待。</p>

参宴的多为郡县官员及当地士人——说实话，襄城郡其实没什么值得称道的豪族。</p>

邵彦在诸兄弟中酒量最浅，饮一口就脸红得不行，因此只浅浅喝了几杯，然后便告退了。</p>

襄城官员见了，都有些愕然。</p>

第二天，邵彦直接驱车至汝水边的邸阁巡视。</p>

杨朗跟在后面，仔细观察。</p>

几位王府舍人手执从司农寺带来的账册，不让任何人插手，只用王府护兵，一一点验。</p>

司马确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p>

邸阁现在归司农寺管，但地方郡县也有协管之责。平日里司农寺的人一直不让他们插手，搞得司马确也很慌，别出了事连累到他。</p>

杨朗在一旁察言观色，心中暗暗琢磨：就已经打开的几个谷仓来看，襄城邸阁问题不大，不过其他地方可就难说了。</p>

天子要打李成，理论上来说看账册上有多少钱粮就行了。但豫州邸阁有好些年没查了，这里又是全国最重要的产粮区，存粮都要经许昌、陈县二度支校尉之手，转运至襄阳，再由襄阳度支校尉转输至江陵，交到巨鹿郡王手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