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国

九月下旬的天已经有些凉了。</p>

山遐即将撤出台城，将这个大晋朝的中枢要地交给梁军。</p>

所有府库都已封存、所有宫人都已清点、所有档籍都已装箱，只差移交了。而临离开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p>

式乾殿内，山遐与山宜男相顾无言。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将一杯金屑酒推到山皇后面前，低声道：“若不想受辱，可自行了断。”</p>

说罢，叹了口气，直接出去了。</p>

干这种事他也是担了干系的，但山宜男是皇后，若进了洛阳宫服侍梁帝，终究有些不好看。山遐心中本来就愧疚，临了之时愿意给侄女一个了断的机会，免得将来史书上为人非议。</p>

山宜男怔怔地看着殿外。</p>

依稀之中，她仿佛看到了来到江南后就先后病故的爷娘，仿佛看到了少女时代那短暂又弥足珍贵的快乐，仿佛看到了成为王妃、太子妃、皇后的艰辛，仿佛看到了国破家亡时的哀伤……</p>

她颤抖着端起酒杯，最后又颓然放下。</p>

她有些恨自己不争气，眼泪流个不停，但那杯酒仿佛有千钧之重般，手也抖得厉害，再</p>

也端不起来。</p>

山遐径自去了弘训宫。</p>

他先到了旁边的别院，站在院中静静看了一会。</p>

先帝的嫔妃王才人不过三十多岁，正值盛年，此刻站在案几之上，将三尺白绫自房梁上坠下，套在脖颈之间。</p>

山遐耐心地等着。</p>

王才人看向山遐，见没有任何表示，绝望地泪流满面，一狠心，将脖子套了进去。</p>

军士们搬走了案几。</p>

王才人剧烈挣扎了起来，她好像后悔了，用渐渐凸出的双眼看向山遐。</p>

山遐没有任何表示，只转身离去。</p>

他又来到了弘训宫主殿，不料却大门紧闭。这还不算，山玮竟然还站在门前，对山遐连连摆手。</p>

“彦林，你糊涂了不成？王才人便罢了，石贵嫔乃天子、皇后都以母礼相事之人，身份何等贵重？若邵太白没见到她，问将起来，如何回答？我看你昏了头了。“山玮毫不客气地说道。</p>

山遐脸色一紧，但却不准备放弃，仍要往里走。</p>

山玮一急，道：“你还别不信。杜弘治和我</p>

说过，邵太白于广成苑宴群臣，酒酣之时，自言欲得江东二后。”</p>

山遐脚步一顿。</p>

山玮趁热打铁，道：“邵太白原话是‘吾今年四十有六矣，如得江南，窃有所喜。昔日至河北遇石熙，吾知其侄女有国色。不料已然南渡。又知山公书香门第，有女嫣然。如得江南，当纳石、山二女，置之苑中，以娱暮年，吾愿足矣！”</p>

山遐停了下来。</p>

山玮上前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彦林，我知你心中有愧。但这事不能做啊！万一邵太白心愿未偿，兴雷霆之怒，你我可受得住？反正造反的事都做了，还差这么几桩？别犯糊涂啊，山氏已然门第不振，又是降人，邵太白便是把我们活剐了都没人喊冤。”</p>

山遐闻言，仰天长叹。</p>

石贵嫔躲在门口，侧耳倾听。</p>

知道山遐来取她性命时，吓得脸色发白，直到他被山玮拦住。</p>

也是在这个时候，石氏才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不觉间流下了泪水，胡乱擦拭一番后，已然把山遐记恨上了。</p>

要你多管闲事？</p>

同时脸也微微有些烧邵太白真的点名要她？唉，一把年纪了，真的有些丢人，不过这</p>

几年住在冷宫里真的好难熬啊……</p>

听闻邵太白身形魁梧，壮硕无比，一般的马都承受不住他披甲执槊的重量，活董卓一个，若被他肆意享用，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p>

万一怀了孩子怎么办？石贵嫔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想法纷至沓来，就是没有半个死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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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日，天有些阴，还下了一场细雨，仿佛在为大晋朝哭泣似的。</p>

当然，有些人不这么认为，尤其是新来的征服者们。</p>

洛水背誓之后，司马家在天帝那边大概早没什么好名声了，又怎么可能为他们家的灭亡而哭泣呢？</p>

司马裒跌跌撞撞地上了马车，左右一看，皇后不在，顿时有些六神无主。</p>

不过没人关心他，马车很快启行了。</p>

山宜男牵着两个女孩的手，亦上了马车。</p>

一为先帝之女寻阳公主，今年十二岁，母郑阿春；一为山宜男之女永嘉公主，今年十岁。</p>

她还好，两个女孩就害怕多了，红着眼圈抱在一起。</p>

山宜男叹了口气，将俩女搂在怀中。</p>

第三辆马车上则是以石贵嫔为首的后宫嫔妃，第四辆马车是宗室成员……</p>

张硕站在閶阖门外，看着一众降人离开的场景，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感觉。</p>

灭晋之战，他为首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