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连老天都嫉妒我,那我一定要做出让老天嫉妒的事来……”杨容姬热烈地回应着潘岳的吻,含糊地呢喃着。等两个人的唇好不容易分开,杨容姬伸手扯落潘岳的衣带,拉开了他的衣领。他紧实白皙的肩膀如同最上等的瓷器坦露在她的眼中,而肩膀上一道突兀的伤痕也扎痛了她的眼睛。那是从荆州回洛阳的路上,他为了保护她和她的亲人被强盗刺伤的地方,虽然已经愈合,但时日未久,伤口依然鲜红纠突,衬着四周白皙的肌肤越发显得残酷狰狞。
“檀郎……”杨容姬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嘤咛,蓦地抬起身体,在潘岳肩膀的伤痕上轻轻落下一吻。潘岳一时只觉伤处酥酥麻麻,犹如被芳草落花肆意掠过,心神荡漾之际,杨容姬的两只手已经伸到他胸前,剥去了他的外衫。
“宠辱不惊,贫贱不移。生死不顾,安危不惧……”杨容姬一边喘息一边笑着念出这十六个字,泪水却在眼角慢慢凝聚。这是她亲手写给潘岳的誓言,那个时候他们以为死别就是最大的痛苦,却怎么预料得到生离更加让人绝望?过了今日,一道宫墙就会将他们的一生活生生分割成两半,或许只有等到肉身死去,他们的灵魂才有可能再度重聚。
这十六个字一出口,“生死不顾”一句中的那个“死”字仿佛一柄利剑,顷刻刺穿了潘岳被情欲熊熊焚烧的内心。“不,我会害死你的!”他一把从床榻上撑起,只觉冷汗刹那间浸透了后背,仿佛一场瓢泼大雨,终于让他恢复了些许清明。他迅速捡起地上杨容姬的衣衫,紧紧地包裹在了她的身上。
“我不能,万一以后被发现……你会死,整个杨家也会被连累……”潘岳不敢看杨容姬的脸,后退一步,捂住眼睛撑在墙上,深深地弯下了腰,“我不能,不能害死你……”
杨容姬默默地看着他剧烈颤抖的肩膀,停顿了一会儿,终于缓缓穿回了衣衫。她知道潘岳在害怕什么,一旦她入宫后被司马炎临幸,不是处子之身势必会招来杀身大祸,而她的父亲和兄长们,甚至整个荥阳杨氏家族都会因为她而蒙羞获罪。在这个世间,他们不只是一个人,身上还肩负着家族亲人的生死荣辱,即使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也绝不能肆意妄为。这样浅显的道理,就连潘家赶车的老仆都知道。
“檀郎,对不起。”她穿戴整齐,伸手理了理鬓边散落的鬓发,仿佛又变成了以前那个从容稳静的杨容姬,“你放心,我绝不会自蹈死地。”
“对,不要死,只有活着才有出宫的机会。”潘岳转回头,眼中一片晶亮,仿佛泪光,又仿佛点燃的希望,“俗话说,事在人为。历代都有将宫女赐予外官婚配的例子,只要你没有被册封为嫔妃,我们就有团圆的一天。”
“好。”明知道潘岳所说的例子是多么微乎其微,杨容姬还是柔顺地笑了。她拉着他坐回床榻上,重新靠进他滚烫的胸膛,心中惟愿这一刻长长久久,永远不会止歇。
潘岳的下巴抵着杨容姬的头顶,鼻端萦绕的都是她身上散发的幽香。他想起当年正是在这张床榻上,他百无聊赖地趴着养伤,而她则故作冷漠在院中整理药材,那时候他满心幻想着若是能抱一抱她,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心甘情愿。可是如今当他真的可以在这个地方实现梦想时,他才发现这代价早已超过了他承受的极限。
“绵邈寄绝域,眷恋想平素。”这是以前分别时他为杨容姬所写的诗。可是那时候太过幼稚,以为千里之外的荆州便是绝域,现在才知道,真正的绝域,就在这洛阳城中。
从此一墙之隔,便是渺如天际。
此时此刻,洛阳城外的官道上,几辆牛车正在大雨后的泥泞中艰难前行。
牛车不似马车轻便,除非拖运重物,一般不宜长途跋涉。从泥地里留下的深深辙印和牛车旁众多五大三粗的护卫来看,这几辆用油布遮盖的牛车中,必定运载着大量沉重且珍贵的物品。
押运牛车的护卫们都是步行,唯有领头一个年轻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衣冠光鲜,神采飞扬。他远眺着前方隐隐在望的洛阳城,不时扫一眼身边满载的牛车,心中踌躇满志。
这个年轻人,正是刚由修武县令升任城阳太守的石崇。而那些牛车中,乃是他在为官期间率领手下绿林弟兄打劫客商和富户搜集来的诸多财宝。
石崇一向胆大心细,精明能干,做起打家劫舍的勾当比当官还要纯熟得多,因此这亦官亦盗的身份一直不曾被人察觉。就算有上级官员心存怀疑,石崇也会用足以打动对方的钱财堵住他的嘴。
此番他押运如此多的财宝进京,一方面是为了结交朝廷人脉,为自己的仕途铺路,另一方面则是他听说杨肇被罢官为庶人,想要为他疏通门路再度起复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