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试验枪炮(1 / 2)

冬月廿三,西直门外废窑厂浸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碎雪粒如细盐撒在坍塌的窑壁上,沙沙作响。朱厚照裹着玄色狐裘蹲在蜂窝状的窑口,鼻尖冻得通红,睫毛凝着细霜,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炉中翻涌的铜汁。那汁液在松明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孔雀石般的幽蓝,随着王祯撒入山西解池的硝石粉,青色火焰轰然腾起,将老匠人沟壑纵横的脸膛照得棱角分明,白眉被火烤得微卷,像两簇将要燃尽的棉絮。

「按《天工开物》里「硝七硫二碳一」的古法,总差那么口气。」王祯剧烈咳嗽着,用粗麻布袖口擦去嘴角痰渍,枯瘦的手腕在火光中晃成一道暗影,「皇上给的那配比,硝石竟要七成五……」他忽然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珠亮得惊人,「可您瞧这火焰颜色,纯净度竟比官窑的霁青釉还通透!」炉中火焰果然由青转白,如同一团凝固的月光,将窑厂照得亮如白昼。

朱厚照捏着书包里的牛皮纸,指腹摩挲着纸上「现代标准配比:15:75:10」的字迹,汗水早已将纸角洇出褶皱。他想起初见王祯时,老匠人拍着大腿惊呼「这是要炸穿紫禁城」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那时王祯腰间的鲁班尺磕在豹房的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如今这声音却混在窑厂的风雪里,显得格外沉郁。他下意识摸了摸袖口藏着的火铳图纸,那是从《西洋火器图说》里临摹的燧发结构,纸角还留着他用朱笔写的「速燃」二字。

「请皇上退后!」掌火匠人高举火绳跑来,粗布围裙上沾着斑驳的铜锈。朱厚照被张忠拽到土坡后,却仍探着身子,玄色狐裘拖在积雪里。火绳触地的瞬间,地面突然震颤,火铳模型喷出尺长的橘色火舌,铅弹裹挟着尖啸划破风雪,三十步外的榆木靶发出「咔嚓」闷响,木屑纷飞中透出一丝焦糊味——那是火药爆燃特有的气息,带着硫黄的辛辣,混着雪粒的清冽。

「三百零五步!」丈量的匠人扯着嗓子喊道,声音被北风撕成碎片。朱厚照冲上前去,靴底碾碎薄冰,在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靶心插着枚铁珠,中间穿孔处系着红绳,正是王祯所属「铁锚会」的信物。再看火铳模型,铳口裂开寸许长的缝,铜汁冷凝成参差的尖刺,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恰似南山猎户陷阱里猛兽龇出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