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鹬蚌争恨怨易结 龙凤斗恩仇难泯(1 / 2)

紫鸾记 桫椤双树 3903 字 4天前

鱼俱罗等人随着小二走入堂中,只见店内一片狼藉,桌椅碗菜翻了一地,当中宇文化及面红耳赤,满嘴酒气,拉拉扯扯,正纠缠着一名美艳女子,狂妄叱道:“哼,竟敢顶撞小爷,看小爷今日如何收拾你这贱人。”那女子两泪涟涟,已将颊上胭脂水粉冲得一塌糊涂,还一边挣扎,一边哭喊而道:“将军自重,奴家只是卖艺,并不卖身。”宇文化及哈哈一阵淫笑,说道:“秦楼楚馆之中,怎有不卖身之人!”此刻宇文化及边上还立着两人,分别是宇文智及与王世充。他二人也是一边狞笑起哄,一边煽风点火,这让宇文化及更是来劲,张牙舞爪去撕扯着那女子裙衫。

原来宇文化及等人昨日中午到了江都城外,听说鱼俱罗水寨在江都城南长江沿岸,正要往那边过去报道,却被王世充拦住。王世充谎称江南战事不急,盛情邀请宇文化及等人入城,为其设宴接风。也是宇文化及贪图享乐之人,久闻淮左名都万种风情,如何经得起王世充诱惑,再加上好不容易摆脱了父亲宇文述的约束,他也正想籍此逍遥一番。故此宇文化及也不顾司马德戡等手下将领劝阻,执意让大军驻进了江都城内,他自己则带着宇文智及去醉云居赴宴去。二人晚上寻欢作乐,大醉一场,直到次日早上,酒兴仍未消散,意犹未尽,他竟又让王世充摆宴嬉耍,直至方才醉云居内头牌琴如雩登台弹唱之时,宇文化及垂涎她美色,又仗着父亲朝中势大,便借着酒劲开始胡闹了起来。

鱼俱罗见了这般情形,直气得七窍生烟,大声怒喝道:“住手!”声若惊雷,堂内众人心中一懔。宇文化及转过头来,他醉眼昏花,尚未看清来的乃是鱼俱罗,借酒撒泼,大声骂道:“什么人?敢小爷面前放肆!”鱼俱罗尚未答话,王世充已回过神来,一见鱼俱罗突然满脸怒气地出现在面前,直被吓得魂不附体,他慌忙伏倒,诚惶诚恐说道:“小的不知鱼大帅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帅见谅。”宇文智及也清醒过来,立刻收起一脸淫笑,强作镇定,施礼而道:“小侄宇文智及拜见鱼大帅。”说着他又连向宇文化及递了几个眼色。可宇文化及还昏头晕脑,他冲着鱼俱罗大声嚷道:“尔等可知小爷是何人?小爷乃是左卫大将军宇文述之子,右屯卫大将军、骁果统领宇文化及是也,识趣赶快退下,莫坏了小爷好事!”鱼俱罗眉头一皱,气得不轻,一旁的宇文博见状,赶紧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宇文化及的手说道:“大哥,别胡闹了,鱼大帅来了。”宇文博天生力大,宇文化及被他一扯,挥手想要甩开,却是通臂一阵痛麻,另一只抓着琴如雩之手也不禁松了开来,鱼俱罗身后老鸨见状,不假思索,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拉着琴如雩便跑入后堂,躲了起来。

宇文化及被人一抓一痛,酒意倒也消了几分,他再定睛一看,来者竟是宇文博,他当即劈头盖脸骂道:“原来是你这个杂种,快滚开!”不过此时宇文智还忌于鱼俱罗也是开隋功臣,两朝元老,又是此行剿行军元帅,他机灵之人,亦知分寸,不敢太过张狂去无端得罪鱼俱罗,他忙劝宇文化及道:“大哥,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兄弟还有要是在身,别再闹了。”说着他又赶紧向鱼俱罗赔罪道:“小侄等不知鱼大帅驾到,失礼之处,还望大帅切莫怪罪。大哥只是一时酒后失态,陪那戏子耍耍而已,大帅莫往心里去,这边砸坏店内东西,小侄会照价赔偿。”鱼俱罗气头之上,睨视着宇文化及,冷哼一声,斥责而道:“江南逆乱未平,尔等应诏从征,到了江都不来水寨报道,却来风月之地喝酒鬼混,要是误了平乱大事,恐怕就是你父宇文述也担当不起。”宇文智及陪笑着说道:“大帅息怒,我兄弟昨日到江都之时,天色已晚,三军将士业已疲惫不堪,恰又逢一场风雨,这才入江都城暂歇,今日这不正准备前往水寨向大帅报道。”鱼俱罗说道:“尔等昨夜驻于城内歇了一宿,为何今晨既不拔军启程,还将老夫派去传话之人给骂回来,如今又在此地喝酒闹事,该当何罪?老夫定要拿尔等军法处置!”

眼见鱼俱罗咄咄逼人,宇文智及心生不快,他冷笑而道:“大帅,我兄弟这不也没误了什么大事,还请大帅看在家父面上,得饶人处且饶人。”鱼俱罗双眼狠狠一瞪,说道:“你父宇文述前日有信来此,要老夫好好指点你兄弟二人,老夫正好乘此机会管教尔等,让尔等知道这行军在外,军令如山之理。”说着他即于随行部众大声喝道:“来人,把这二人拖回营中,杖责五十军棍!”宇文化及被鱼俱罗这一喝,总算清醒过来,他一见鱼俱罗动了真格,骇得不轻,面色煞白,哑口愣立。而宇文智及听罢心中一怔,转而又哼一声说道:“鱼大帅这顿军棍敢情是要杀我兄弟威风了?此事要是传到家父那里,知道鱼大帅连这点面子都不卖,恐怕......”鱼俱罗逢长江水上新败,本来心情不佳,此时宇文智及又搬出宇文述来压他,更让他怒不可遏,只见他暴跳如雷,嘶声吼道:“你父当年也不过是个鲜卑骑奴破野头,如今只得了圣上一点宠信,何至嚣张如斯!老夫今日是打定你二人了!”鱼俱罗是个粗人,气头上说话确实有失分寸。原来宇文述在北周武帝年间姓破野头,乃匈奴骑奴出生,地位卑贱,后来经当时丞相杨坚提拔,才入朝为官,最后助杨坚以隋代周有功,直至文帝朝才得封功拜爵,尽管如此,但宇文一家对其出生始终耿耿于怀,无非如今他家业大势大,又是朝中显贵,皇帝新宠,自然无人敢再提此事,但眼下鱼俱罗当众揭丑,宇文化及、智及听罢,勃然色变,连宇文博闻言,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宇文化及怎耐如此遭人侮辱,他恼羞成怒,借着酒胆,拍案喝道:“老匹夫出言不逊,欺人太甚,这笔账小爷今日必不会善罢甘休!”二人说罢,针锋相对,怒目相向,王世充赶紧插嘴劝道:“鱼大帅息怒,此刻大敌当前,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两家和气,让江南贼兵有机可乘。”鱼俱罗也不正眼瞧他,骂道:“放肆,老夫在此,怎有你这芝麻小吏插嘴余地!”王世充愕然,不敢再言。

剑拔弩张,眼看两人就要动起手来,宇文智虽然恼恨不已,但想着此事若闹大了收不了场,传出去终究自己理亏,况且鱼俱罗乃是行军元帅,他父亲家势再大,毕竟不在身边,鞭长莫及,当下还得忍这一时之气,再伺机报仇,于是他强耐心中怨愤,忍气吞声,赔罪而道:“大帅,小侄兄弟二人不知轻重,业已知错,还望大帅网开一面,小侄兄弟二人必定感激不尽,力助大帅南下平乱,戴罪立功。”

宇文智及示弱服软,但鱼俱罗还咽不下这口气,他又欲再骂,身旁一名副将凑到他耳边低声劝道:“大帅,宇文将军现在乃是圣上身边红人,大帅若与其结下梁子,莫说江南剿寇,就是对大帅前途也颇为不利。既然他二人业已知错,不如顺水推舟,放他二人一马,也好让他二人感恩,全力助大帅南征。还望大帅三思。”鱼俱罗听罢,寻思片刻,此话确实还有几分道理,于是他于宇文化及、智及二人说道:“既然你兄弟说今早前来报道,限你等一个时辰内带齐军士,来老夫水寨,若误了时辰,休怪老夫无情!”说罢他转身拂袖而去。宇文博见状,亦说道:“大哥、二哥好自为之,莫要再误大事!”言方毕,他也转身跟着鱼俱罗出了厅去,只剩宇文化及怨气未消,又啐了一声骂道:“你这杂种,胳膊总往外拐,总有一天要收拾你!”

鱼俱罗等人走远,宇文化及仍喋喋不休骂个不停,王世充察言观色,上来说道:“鱼俱罗这老匹夫仗着自己是两朝元老,居功自傲,目中无人,居然连将军令尊都不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无奈卑职也是个地方小官,撼不动他柱国将军,不然定要为将军出这口恶气!”宇文化及听了,自斟一杯,一饮而尽,又将酒杯重重砸碎于地,恶狠狠说道:“有仇不报非君子,今日之事,实教人忍无可忍,小爷必不会如此罢休,定要教那老匹夫亲食恶果!我这就修书家父,去圣上那里参他一本!”

但毕竟鱼俱罗也是朝中重臣,若无口实,还怕扳不倒他,宇文智及这便说道:“大哥莫要着急,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要弄死鱼俱罗,还得从长计议。”王世充说道:“不错,将军。鱼俱罗也是柱国将军,单论这官位,尚在令尊之上,将军要雪今日之耻,恐怕并不容易。不过好在当今圣上最忌的就是这干老臣矜功自伐,倚老卖老,相信只要我等暂忍一时之气,暗中寻他把柄,届时再让令尊参本弹劾,必能教他永无翻身!”宇文智及也说道:“不错,大哥,今日之事暂且忍他一忍,他日这份羞辱,必能教他数倍奉还!”宇文化及哼了一声说道:“好,就依王大人之计,再让那老匹夫嚣张数日。来日此仇得报,必然少不了王大人好处!”王世充一听,面露喜色,拜谢说道:“卑职先谢过将军了,如若将军不弃,卑职愿做将军马前之卒,誓为将军尽心尽力。”宇文化及哈哈大笑,拍着王世充肩膀说道:“好!好!就凭王大人这份忠心,本将军这就上书家父,为你求个江都郡守,接管江都军政事务,定要教那老匹夫不得好死!”王世充听罢,喜极而泣,赶紧拜倒于地,叩头道谢。

三人狼狈为奸,议定毒计,打算暂忍一时之气,再暗中慢慢寻鱼俱罗晦气。不过宇文二子也真怕误了时辰,反被鱼俱罗抓着把柄再咬一口,于是他两人也不敢再逗留闹事,让王世充唤来老鸨,赔了砸坏桌椅的银子,又另赏了两锭金子给那老鸨,并嘱其保密今日之事。这老鸨得了银子,自然欢天喜地,也绝口不提适才之事。众人善后完毕,便匆匆回营,集结三军赶赴水寨。

再说与此同时,杨玄瑛一早别了鱼蔓云,就独自一人上路,沿着长江北岸走了一程,直抵扬州广陵渡口。她本想寻船渡江,怎知鱼俱罗为准备渡江平乱,早已将江北扬州一带民船尽皆搜罗改为军用,广陵渡已是人丁稀乏,舟船全无。无船渡江,杨玄瑛也无计可施,只得待在广陵渡的客栈内歇息等待。这一等不觉三天三夜,这一日午间,江上终于有一艘小渔船缓缓靠近过来。

杨玄瑛这几日在渡口待得着实烦闷,正愁不知何日能够渡江,此刻一见有船,她喜出望外,立刻跑到江边,冲着船上艄公喊道:“船家,可否载小妹渡江去吴郡?”船上艄公往这边看来,见她孤身女子一人,衣着光鲜华丽,那艄公面露诧色,一边摇船靠岸,一边问道:“姑娘不知吴郡正有暴民作乱吗?此时去那作甚?”杨玄瑛说道:“小妹去江南投奔亲戚,还望船家大哥帮忙,载小妹渡过江去。”那艄公面露难色,吞吞吐吐说道:“此处渡江,最近的延陵县已被叛军头子占据,做了水军大营,俺可没有这份胆子接近,去其他渡口又是路途遥远......”杨玄瑛莞尔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在手中一晃说道:“船家只需将小妹放在延陵郊野即可,不必接近水寨。小妹谢过这位船家大哥了,这锭银子,就给船家大哥作辛苦费吧。”那艄公打渔为生,几层见过这么大锭银子,眼见面前就是个阔主,纵是龙潭虎穴也不放在眼里了,于是他眉飞色舞而道:“既然不接近水寨,载姑娘渡江也是可以,不过说好了只去延陵郊野,姑娘到时可莫反悔。”说着他业已把船靠到了渡口岸边。杨玄瑛一面登船,一面笑道:“船家大哥放心,只需到江南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