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便又是一场以喝酒为主的酣畅淋漓的宴会。
有酒喝,有肉吃,实际上和卓娜这个人回门见爹娘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唯一让卓娜心悦的是,她得到了与二妃单独在帐内相见说话的机会。
“看来小汗王他待你不错。”
二妃以过来人的眼光看卓娜,自然是看的明明白白。
首先说这衣着,若是不重视,怎会从头到尾给卓娜置办着呢。
如今衣服用料好坏一眼便能瞧的出,衣服上绣的纹样、图案都是满满当当的,若只是做样子又哪里会如此精细?
且卓娜的气色绝佳,比平时在王庭中多了明媚,眼睛里也有光,一副朝气蓬勃、好似盛开的芍药花。
“嗯,小汗王对我十分的好。”
卓娜对二妃说这些的时候,脸有些不自觉地泛红。
“如此就好,他尊重你,是你的幸事,日后只要再生下继承人,你的地位就坐稳了。”
“嗯……我知道的娘。”
卓娜回应的就有些勉强了。
她,她,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溜号的卓娜此刻竟然在想,汉语果然博大精深,这句话对她来说多么恰当啊……
“你们可是房事不顺?”
二妃火眼金睛,亲生的女儿,又一直养在身边,有什么问题自然一眼便知,
“是小汗王不妥?还是你……”
朔丹人说话一向大胆,婚前都如此,更何谈婚后了。
可卓娜一向内向,二妃这一句就让她有点顶不住了,忙摆手道,
“娘,没有不妥,没有不妥,就是小汗王他好像对我完全没什么心思。”
二妃懂了,两手一拍,“哦!原来是没开窍。”
卓娜:……
娘你这是懂哪里去了。
卓娜此刻才发现,原来跟娘说这方面的问题,不比对李唯殿下说要轻松,各有各的罪要受。
她苦啊……
可二妃却还在为卓娜分析道,
“既然是小汗王那边没开窍,这也确实急不得,也不好用咱们朔丹这边的筏子,你若是强来惹了小汗王不快,那是得不偿失的。
他现在对你很好,就算不是心悦于你,也是遵从他们那边的传统把你当做了正儿八经的结发妻子。
汉人和朔丹人不一样,他们对发妻是尊重的,是唯一的,你不用为了迟迟没有圆房而感到不安。
汉人和朔丹人是不一样的。
你不会走娘的老路子,别怕孩子。”
“……”
卓娜一听这话,一边为二妃的处境而感到心酸,一边又想为李唯和自己辩解点什么。
于是她摆着手,忙道,
“不是的娘,昨天晚上睡前我忽然顿悟了,对于小汗王来说有比与我生下继承人来说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应该也不是什么不开窍的笨蛋,他就是时间太少了、想做的事情太多了,他真的太博学,他的眼睛能看到太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卓娜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宽泛,使二妃只觉得自己生的小丫头怕是被小汗王出色的皮囊给迷住了。
抬手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
“还能有比传宗接代更大的事情?”
“是的。”
卓娜点头,赶忙概括的对二妃说起她昨日见到的,
“小汗王有天神一般的智慧,他已经发动了手下的奴隶去做了。
娘,那是一只能够产出比我们王庭还要珍贵城堡的巨兽!
有它在,今年一整个冬天,无论是投靠过来的青阳部,还是小汗王手底下的奴仆,他们没有一个人会死在朔丹的风雪之下。”
二妃听得云里雾里,这让她有一种回到了小时候听祖父、祖母讲睡前故事的既视感。
二老不会讲什么神话故事,他们只是讲小时候看到的书,讲他们的祖父曾经做在中原前朝朝廷工部做学徒的所见所闻。
一样的用词浮夸,一样的神情狂热。
他们亮晶晶的眼睛,跨越了时间,从二妃幼时的记忆中出现在了她女儿卓娜的脸上。
二妃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
“你这让娘说什么可好。
你方才说的话,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
二妃从未怀疑过自己祖父祖母所讲的故事,就如同现在她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女儿一样。
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忽然嗤笑一声,
“既如此,蔑儿干那个混账还活着作甚?”
卓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一个激灵。
但莫名的却又有些共情。
是啊,蔑儿干……哦不对,父王那个废物,坐拥一整个朔丹,却从来没想过为子民、为大家、为除去自己以外的人做些什么。
连初来乍到的李唯殿下都能快准狠的在朔丹扎根,帮助朔丹的子民,那生长在朔丹的蔑儿干呢。
不是说蔑儿干为汗王也是受到了腾格里的祝福吗?
怎么,他的祝福是假的,真的落在了李唯殿下身上吗?
卓娜现在的精神思想并未上升到怀疑宗教本身的高度,她只是觉着自己的父王恐怕是贪婪无度、被神明没收了智慧,又或者是他从未想过为他人动用那份被神赋予的力量罢了。
不过卓娜却没有把她的想法如二妃一般表达出来,反而还叮嘱道,
“娘……汉话里有个词语说的是墙上还能长耳朵呢,咱们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可万万不能在这种不安全的地方往外讲呢?”
二妃一听浑身发毛,连连回头看着自己所在的帐子,生怕从上面找到一只耳朵。
她当然知道这就是这么一说,可汉话怎就如此骇人呢。
她缓了好久,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才消下去。
这时她才对卓娜道,
“是娘的不是,那娘能为你做什么?”
卓娜想了一下,她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嗯……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娘你可以找机会在父王面前多哭一哭。
让他以为我虽然穿得光鲜亮丽,但实际上每天都在帐子里哭,吃不饱穿不暖的。”
“……好。”
¥¥
这一边,李唯与蔑儿干汗王也在聊着天。
此时正好说到了九部的事情。
“马上就要开始为冬季囤粮了,你作为小汗王自然有号令诸部的权利,只是哪些部族响应,我虽是汗王也不好违背我们的盟约强行勒令他们去做什么。
这也不是他们不敬重你,他们历来自由惯了,小汗王要多担待些,也要多多适应我们朔丹的部族文化。”
李唯一笑,像是全然没听懂一般,爽朗的与蔑儿干碰杯,
“汗王说的这是什么话,入乡随俗的道理我哪里会不明白。
这是我日后要生存的草原,哪里有不适应、不理解的道理?
至于说劳烦诸部帮衬,哎呀,不过就是过个冬,哪有什么问题,我的帐篷暖和着呢!”
蔑儿干瞧着李唯对朔丹冬日嗤之以鼻的模样,心中冷笑连连。
果然这皇子就如大公主所说,愚蠢、中看不中用、只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罢了。
等着吧,笑着吧,等使臣一走,冬日一来,就是你哭着喊着、到王庭求着我帮你的时候了!
掌掴我掌中明珠大公主的仇,杀我银狼卫坑骗我朔丹牛马的仇,九部逼迫我立你为小汗王的仇,我全都要一一讨回来!
……
下午,鸿胪寺卿便出发了。
看着车驾逐渐走远,鸿胪寺卿摇着手帕的影子逐渐模糊不清时,李唯的心情也有些微妙了。
有点想被他爸妈送回老家里养的那条叫做花花的边牧了。
花花当时追到村口对着尾气汪汪叫时,是不是也是他这样的心情。
老家很好,地广人稀很快活,但是熟悉的人要走了,总是难免要伤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