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裹着铁门晃动的余音漫过晒药场，顾长哥捡起滚落脚边的苍耳子，指腹搓开毛刺时嗅到股焦油味。

村委会方向传来玻璃碎裂声，惊得夜交藤在竹架上簌簌作响。

\"各位看这味甘微苦的玉竹，和石斛花配伍最能养阴润燥。\"顾长哥握着烘干的药材转身，创业工坊的玻璃窗映着二十几张专注的脸。

刘春梅膝头还沾着黄杨木屑，正往笔记本上画石斛花的解剖图。

突然有犬吠撕裂夜雾。

晒药场东南角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混杂着酒瓶摔碎的脆响。

王秀云手里的戥子抖了抖，秤盘里的灯芯草撒在《中药材炮制规范》封面上。

顾长哥抬手示意大家噤声，沾着药粉的指尖在玻璃柜面敲出三轻两重的暗号。

\"顾大夫，别是野猪又撞门......\"刘春梅攥紧刻刀站起来，窗纸将众人拉长的影子绞成团颤动的墨痕。

顾长哥推开樟木门时，手电筒光柱劈开浓雾，照见公告栏蛛网裂痕里卡着的金链子反光。

张建军正举着手机拍摄被踹变形的铁门，镜头特意扫过\"妇女创业示范基地\"的铜牌：\"乡亲们瞧瞧！

这所谓的扶贫项目，晚上锁着门搞什么勾当？\"

十几个村民举着手机从雾里浮出来，赵金凤尖细的嗓音刺破夜色：\"可不是嘛，我家二丫说她们熬的什么养颜膏，闻着像敌敌畏！\"

\"张建军你血口喷人！\"王秀云冲出来时踩到晾药材的竹匾，怀里的账本哗啦散开。

月光穿过她发梢落在2019年度诚信商户奖状上，照见页脚按着的二十几个红手印。

顾长哥按住浑身发抖的刘春梅，弯腰捡起被踩碎的玉竹片：\"张哥说我们欺诈，可有凭证？\"他说话时望着人群里缩着脖子的孙村长，老人烟锅里的火星在雾里明明灭灭。

\"凭证？\"张建军踢翻晒着苍耳子的竹筛，金牙在手机补光灯下泛着冷光，\"你们卖给城里美容院的货，掺了多少激素当我不知道？\"他忽然扯开外套，露出腰间绑着的牛皮纸包，\"这就是从你们仓库偷拿的证物！\"

浓雾裹着窃窃私语漫过晒药场，几个举手机的村民开始后退。

赵金凤突然尖叫：\"我家三姑用了他们的面膜脸都肿了！\"人群顿时炸开锅，有个穿胶鞋的汉子弯腰去抓晒干的何首乌。

\"都别动！\"顾长哥突然将手电筒打向药材仓库。

雾霭中浮现出五个闪着红点的摄像头，孙村长烟锅敲在公告栏上发出铛的一声：\"上个月装的监控，1080p带夜视。\"

张建军举牛皮纸包的手僵在半空，顾长哥已经拨通视频电话。

屏幕里穿白大褂的鉴定员推了推眼镜：\"顾大夫送检的样品根本不含激素，倒是这个牛皮纸......\"镜头对准检测仪屏幕，\"含有大量尼古丁和唾液淀粉酶。\"

\"唾液淀粉酶是口腔分泌物。\"刘春梅突然抢过手机，\"各位叔婶想想，谁最爱对着东西吐唾沫？\"

人群齐刷刷转向张建军，他金牙咬着的烟蒂啪嗒掉在青砖上。

孙村长烟杆戳着公告栏的裂痕：\"昨晚监控拍到个翻墙的，裤腰上晃着条金链子。\"

\"误会！

都是误会！\"张建军倒退着撞翻晒艾叶的架子，怀里的牛皮纸包散开，掉出半包红塔山。

赵金凤突然揪住他后领：\"我说你昨天问我要唾液样本搞什么研究，原来栽赃！\"

顾长哥弯腰拾起烟蒂，对着月光转动：\"这牙印和张哥去年镶金牙的石膏模型吻合吧？\"他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个透明袋，\"正好派车去县医院取对比报告。\"

人群爆发出哄笑时，张建军金链子勾住了晾药材的竹筛。

他踉跄逃向村口的身影被二十几个手机追着拍，最后消失在雾中的模样，活像被拔了毛的乌骨鸡。

\"顾大夫......\"王秀云冰凉的手指突然钻进顾长哥掌心，她指甲缝还沾着捣药杵上的蜂蜡，\"要是没有你......\"月光漏过她颤抖的睫毛，在泪痣上聚成小小光斑。

顾长哥用包药材的桑皮纸替她擦泪，触到她虎口被刻刀磨出的茧：\"明天该教你们熬蜂蜡了。\"他转身时白大褂扫过晒药架，夜交藤的须茎轻轻缠住他手腕，又害羞似的松开。

晒药场重新响起捣药声时，谁也没注意仓库窗台那堆苍耳子正在轻微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