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算开眼,到底是长安啊,世界最繁华之地。”史商人捻着颌下几根稀疏的山羊胡须说:“我带五车名贵香料到长安,原以为很久才能脱手,谁知虢国夫人一股脑全买下。我有幸参观她新建的宅邸,豪华奢侈宛如仙境。”
安商人艳羡不已:“杨家兄妹五个圣眷隆遇,竞相构筑宅第,互相攀比。见有兄弟姐妹的宅邸比自己宏丽,立即拆撤重建。每建一堂花费都在千万以上,土木之工,昼夜不息。史兄弟运气好,遇到最为豪奢的虢国夫人。她的宅院最气派,宅院完工,她巡视后很满意,一高兴就用金盏量了三斗碧色宝石赏给工匠。”
韩崇文用胳膊肘轻碰宋继儒,低声问:“大哥,长安人这么有钱?”
宋继儒放下酒杯,警惕环顾左右,见无人在意自己,乃用只有左右能听见的音量说:“长安富人多,长安穷人也多。均田、租庸调制下,农民一丁授田三十亩,粮食产量约为三十石,四分之一上交国家,剩下的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最低生活。然长安地区人口太膨胀,粮食产量跟不上,多次发生饥荒,贫民甚至易子而食。哪怕如今极盛时代,农民粮食里也要掺杂观音土才能活下去……”
韩崇武咋舌不已,说:“还不如我们蒲类。蒲类最穷的人家也有十多匹马,更没听说有饿死的……”
宋继儒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脚。三兄弟面色如常,停止议论。
张长弓敏感嗅到商机,忙斟了酒上前,敬安、史二人一盅。问:“不知诸杨是否好马?我有一批骏马快要出栏,想要卖个好价钱。”
安商人击掌称善:“诸杨是最好的买家,他们对马特别讲究,只要品相好,不惜千金求购。”
张长弓满意大笑:“我从商多年得出经验,有钱人的钱最好赚。多谢兄台告诉我消息,来,痛饮此杯。我若大赚一笔,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那二人便觉投机,又见张长弓形体魁伟,也识英雄,酒酣耳热,两下便无猜忌。
又说起长安前些日子出现一个巨盗,进得去皇宫,出得了王府,偷盗物事,不露一些踪影,如入无人之境。只是临行时,壁上写着“王准借用”四个大字。第二日宫人见了字,方晓得失窃。若无此字,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煞好手段!
“王准?”宋继儒、陈忠、李福异口同声惊呼,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张长弓好奇问:“王准是谁?”
宋继儒和陈忠默不作声,只顾喝闷酒。张长弓凌厉眼神盯着李福,暗想:难道自己看走眼?李福就是名叫王准的巨盗。所以陈忠才竭力抓捕他,过后却被重金收买。
李福见张长弓死盯着自己,忙解释:“王准乃王鉷之子,官职是卫尉少卿,出入宫中,以斗鸡侍奉皇帝左右。”
张长弓醒悟大笑:“我说哪有那么厉害的巨盗,原来是利用职务之便。”
陈忠摇头:“非也!这是有人故意捉弄王准。王准他爹王鉷因善于理财,深得圣眷,一人身兼二十余职,持权恃势,连李林甫都不能比。李林甫的儿子李岫任将作监,也同样侍奉皇帝,时常被王准侮辱,不敢发一言。”
李福也摇头:“那王准凭借其父之势,连皇亲国戚都不放在眼里。他曾带领奴仆到访驸马王繇,王繇望尘拜伏。王准假装开玩笑,用弹弓命中王繇的冠,折断其玉簪。王繇大惊失色,却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还留王准吃饭,让妻子永穆公主亲自为王准摆放餐具。永穆公主可是皇帝的爱女啊!普通人谁敢拿王准开玩笑?除非活得不耐烦。”
史商人拍手大笑:“真有人不怕死!那巨盗带着从皇宫、各王府里偷盗的财物,满满一袋子,堆放在王准枕头旁,准备栽赃。王准梦里惊醒,高叫有贼。巨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王准暴揍一顿,打得他半死不活,现在都起不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