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瑞心急如焚,脚下生风,恨不得肋生双翼,立刻飞回府中,将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弄个水落石出。
在一个狭窄、视线受阻的巷口拐角处,由于他奔跑的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来不及刹住脚步。
“砰”的一声闷响,和一个正挑着担子、颤颤巍巍走出来的老汉撞了个结结实实。
“哗啦!”
老汉肩上的担子应声落地,两只木桶摔得四分五裂,里面装着的雪白的豆腐脑和黄浊的豆浆泼洒了一地,瞬间弥漫开一股浓郁的豆腥味,混杂着清晨的寒气。
“哎哟喂!我的老腰,我的豆腐哟!”
那卖豆腐的老汉猝不及防,被撞得一屁股墩坐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捂着被撞疼的膝盖,龇牙咧嘴地痛呼起来。
他一边揉着膝盖,一边看着满地狼藉的豆腐,心疼得直抽气,嘴里不住地嘟囔着。
“作孽哟……真是盐神爷降罪了不成?这世道,怎么就这么不太平……好好的盐,怎么就吃死人了呢?隔壁巷子的王婆,昨天傍晚还好好的,跟我买了半块豆腐,今天早上就听说……唉!说是吃了那黑不溜秋的盐,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人……人就没了……”
“你说什么?”
高瑞本来心中焦急万分,只想赶紧丢下几个铜板赔偿了事,然后继续赶路。
可当听到老汉后面那几句无意识的嘟囔时,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猛地顿住脚步,身体僵硬。
他霍然转身,一把抓住老汉的胳膊,眼神凌厉,厉声问道:“老丈!你刚才说什么盐?什么黑不溜秋的盐?”
老汉被高瑞抓住胳膊又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哭丧着脸道:“哎哟这位爷,您轻点……是啊,那盐……他们说……黑乎乎的……老婆子们瞎传,说王婆吃了那玩意儿……人就没了……官府的人天不亮就挨家挨户问……我的豆腐脑哟,全完了……”
黑盐!
锅底灰?
这两个词,像两把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高瑞的心头。
他的脑海中猛地闪过那本残破《淮州盐志》的记载——永昌七年,卤水变黑,制出的盐色如墨,食之毙命……他记得当时看到这段,似乎结合自己那点化学知识,随手在旁边写了点什么……是什么来着?
对了!
今天早上那股刺鼻的硫磺味!还有老汉说的“黑乎乎”的盐!是硫化物。
他豁然想起来,自己当时做的批注,正是指向“硫磺”之类的东西造成的污染。
可现在……
老汉口中那“黑不溜秋”、“跟锅底灰似的”致命黑盐……
知府衙门不由分说、直扑高家的抓捕……
盐仓那场蹊跷诡异、烧毁了账册的大火……
还有他刚刚亲眼所见、亲手取样的,那散发着硫磺腥苦味的墨色卤水……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如同被一道无形的丝线骤然串联起来,形成了一张指向高家的、阴森而致命的大网。
有人在模仿!
有人在利用六年前永昌七年的那场早已被人淡忘的毒盐旧案。
先用硫化物污染高家的盐井卤水,制造出与当年记载中一模一样的“黑盐”,然后让这种毒盐流入市面,毒杀百姓,最后再一把火烧掉可能留有证据的盐仓和账册,将所有的罪责,完美地嫁祸给他们高家。
“混账东西!”
高瑞的拳头骤然收紧,他的眼神中迸射出冰冷刺骨、如同要噬人般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