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玄仪: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将孙思邈塑像的影子投在泥墙上,道袍褶皱里藏着的太行山石青颜料,在幽暗中泛着冷光。叶承天的布鞋刚跨过门槛,便被塑像右手的细节定住脚步——那不是常见的灵芝或丹丸,而是茎秆挺直的冬凌草,五片锯齿状叶片上凝结着树脂,在烛火下像冻住的晨露,细看竟能辨出叶片背面的绒毛,与庙后药圃里生长的植株分毫不差。
“真人当年在百家岩采药,见山民多患喉痹,便用这冬凌草煎水,七日而愈。”张道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落梁上尘埃,“后来百姓称它‘药王草’,塑像便依了这典故。”叶承天指尖轻触供桌边缘,忽然想起《千金方·卷六》里“治喉痛,冬凌草捣汁,入蜜少许,细咽之”的记载,目光顺着塑像衣纹游走,见袖口处暗刻着太行山脉的轮廓,七十二个小点星罗棋布——正是《千金方》中收录的本地草药产地。
供桌上的三盏药汤在青瓷碗里静静蒸腾。首盏健脾汤用的是晨露浸泡的怀山药,汤色乳白如羊脂,表面浮着几粒炒白术碎末,如落雪覆在春水上——这是依照《千金食治》“脾胃虚弱者,宜常服山药粥”改良的汤剂,特意选用焦作垆土山药,断面的“金心玉边”在光线下清晰可见。次盏安神饮盛着深琥珀色的药液,远志与柏子仁的碎粒沉在碗底,蒸腾的热气里飘着淡淡杏仁香——叶承天记得《千金方》治虚烦失眠,必用“远志去心,柏子仁炒香”,而这碗药里的柏子仁,正是取自庙前千年古柏新结的果实。
末盏空杯摆在最右侧,白瓷杯壁映着摇曳的烛影,杯底用朱砂绘着极小的药篓图案,篓口朝着塑像方向。叶承天摆这只空杯时,指尖在杯沿停顿三息——他想起三年前在汶川义诊,见过太多现代医学尚未攻克的疑难杂症,《千金方》里“世有愚者,读方三年,便谓天下无病可治”的警示,此刻竟在空杯的倒影里格外清晰。这只空杯,是给“消渴”未绝的世人留的,是给“症瘕”难消的病者留的,更是给所有在医道上永不止步的后来者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