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喉处,剧痛犹如一把锋锐无匹的利刃,狠狠撕扯着赵括的每一根神经,相较记忆中的痛苦,更添了千般惨烈。他清晰地感知到,喉管被青铜箭头粗暴搅碎,温热且带着甜腥气的血沫,刹那间于口腔中翻涌,恰似汹涌的潮水,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视野里,秦军那一片片冰冷的黑甲,宛如被狂风肆虐的枯叶,凌乱地碎成万千闪烁的光斑,在眼前肆意飞舞。赵括倾尽全身力气,想要握住腰间那柄曾伴随自己历经无数征战的长剑,然而,他的指节却僵硬得如同深秋干枯的树枝,不听使唤。耳边,秦军那兴奋而又刺耳的呼号声,仿若汹涌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无情地冲击着他的耳膜:“赵括死矣!”
就在黑暗如潮水般瞬间将他吞噬的那一刻,一缕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息悄然钻进他的鼻腔。那是艾草淡雅的清香,混合着羊肉汤醇厚浓郁的香气,好似一阵轻柔的微风,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让他混沌的意识陡然清醒了几分。
当赵括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额头正稳稳地抵在上面,传来丝丝凉意。秋日的暖阳,透过繁茂的梧桐叶,在地面上投下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光影,恰似一幅天然的水墨画。赵括下意识地用双手撑地,试图站起身来。掌心刚一用力,尖锐的碎石便狠狠扎进肉里,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他下意识地看向指甲缝,里面嵌满了黑褐色的泥垢,还夹杂着几缕嫩绿的草茎。看着这一切,赵括心中猛地一震,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 这具身体,分明就是三年前的模样!
“让让!让让!” 一阵急促而洪亮的呼喊声,从远处如疾风般迅速传来。紧接着,枣红马那高亢激昂的嘶鸣声也清晰可闻。只见拉车的马夫,双手紧紧握着皮鞭,在空中用力挥舞,皮鞭抽打在马背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响。车辕上,捆扎着的青铜酒器相互碰撞,叮当作响,宛如演奏着一曲热闹非凡的乐章。赵括出于本能,迅速往街边闪避。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马车上的少年,不知为何突然被剧烈的颠簸甩出车辕,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后重重地摔落在地。少年怀中紧紧抱着的竹简,也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足下没事吧?” 赵括快步上前,弯腰关切地询问,同时伸手去扶少年。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地上的竹简。泛黄陈旧的竹片上,刻满了古朴苍劲的篆文,“无得取庸,则大夫家长不建缮”,赵括心中不禁一动,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正是《商君书?垦令》中的条文。
少年满脸慌张,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散落的竹简。收拾完毕,他恭敬地长揖及地,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激:“多谢援手,在下墨离,乃墨家矩子门生。” 说话间,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少年月白深衣的袖口微微飘动,半枚绣工极为细密的玄色甲纹若隐若现。赵括的瞳孔瞬间放大,这半枚玄色甲纹,与他记忆中自己亲手精心设计的玄甲谍网徽记,竟分毫不差!
突然,街角处传来一阵铁器激烈碰撞的脆响,犹如夜空中炸响的惊雷。紧接着,三匹身形矫健的黑马,如离弦之箭般踏碎青石板,气势汹汹地狂奔而来。骑士们手中紧握着的吴钩,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他们目标明确,径直朝着街角的秋社祭坛冲去。此刻,祭坛上,巫师正神情庄重地举着酒盏,向着土神雕像虔诚献祭。铜鼎中,蒸腾而起的热气弥漫开来,仿若一层朦胧的轻纱。热气中,牛羊头牲的眼瞳,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微微闪烁着诡异的光亮,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神秘故事。
“小心!” 赵括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反手用力拽住身边卖胡饼的中年女子。这一突然的动作,使得滚烫的胡饼炉瞬间失去平衡,翻倒在地。燃烧的炭火如流星般四溅,有几块恰好溅落在黑马的前蹄上,黑马吃痛,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口中爆发出一连串咒骂,胡语与赵地方言混杂在一起,如同一连串鞭炮:“狗娘养的秦狗!” 与此同时,她的手腕轻轻一抖,几枚袖箭如黑色的闪电,从袖中疾射而出。
袖箭带着凌厉的风声,擦着为首骑士的咽喉飞速而过,在他的颈间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殷红的鲜血瞬间渗出,在阳光下格外刺眼。直到此时,赵括才得以看清女子的模样。只见她鬓角插着一支木簪,木簪上刻着半朵已经褪色的胭脂花。赵括心中猛地一震,他一眼便认出,这就是三年后让秦军情报网闻风丧胆的 “胭脂谍主” 苏三娘。然而此刻,她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在街头卖胡饼的妇人,平凡得如同邯郸城大街小巷中任何一个为生计奔波的人。
秋社祭坛前,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巫师那身象征着神圣的祭服,被黑马无情地撞破,变得褴褛不堪。手中的青铜酒盏,也在慌乱中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原本作为祭品的祭肉,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进肮脏的阴沟里。围观的百姓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如同惊弓之鸟般四散奔逃。然而,在这混乱之中,有几个年轻人却挺身而出。他们身着朴素的衣衫,手中紧握着矩尺,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勇敢。从他们的装扮和神态来看,显然是墨家子弟。矩尺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他们守护正义的决心。
墨离神色焦急,突然伸手拽住赵括的衣袖,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秦人冲的是祭坛里的土神主牌,那上面刻着赵地三十六邑的户籍图!” 赵括闻言,脑海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瞬间恍然大悟。他清楚地记得,三年前的秋社日,正是秦人密探抢夺土神主牌,从而引发了这场混乱。而随后,上党献地的消息便如同平地惊雷般传来,赵王在慌乱与迷茫之中,最终做出了接收上党的错误决定,也为赵国的命运埋下了一颗危险的种子。
“去守住西侧!” 赵括来不及多想,当机立断,一把将墨离推向祭坛的西侧,自己则毫不犹豫地冲向正在与秦骑缠斗的苏三娘。此刻的苏三娘,袖箭已经全部用完,手中握着的,是刚刚从胡饼炉里匆忙抽出的铁钳。铁钳在阳光下闪烁着暗淡的光泽,却仿佛成为了她此刻最有力的武器。
“接着!” 赵括大喝一声,手腕用力一甩,将从墨离那里顺手拿来的矩尺,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朝着苏三娘疾飞而去。矩尺在空中旋转着,锋利的边缘闪烁着寒光,瞬间划破了一名秦骑的手腕。秦骑吃痛,手中的吴钩 “当啷” 一声掉落在地。苏三娘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飞来的矩尺,然后身形一转,反手将矩尺刺向另一名秦骑的咽喉。矩尺上,那醒目的墨家徽记,在飞溅的血光之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诉说着正义与勇气的故事。
就在这时,三声清脆响亮的梆子声,从远处的钟楼传来,如同沉闷的战鼓。紧接着,巡城兵整齐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可闻。秦骑们显然没有料到会遇到如此顽强的抵抗,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与犹豫。片刻之后,他们果断拨转马头,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朝着城外突围而去。苏三娘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抬腿便想追上去。赵括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穷寇莫追,先查看祭坛。” 苏三娘微微一愣,随即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祭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