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细针般扎在“永夜钟表修理铺”的玻璃橱窗上,将里面陈列的古董钟罩染成一片模糊的水痕。陈默转动钥匙时,指尖触到锁孔里残留的凉意,像是有人刚用冰过的手触碰过。挂在门楣上的铜铃发出一声暗哑的“叮铃”,在摆满齿轮与发条的店铺里激起细微的回声。
“陈先生,您可算来了。”角落里的阴影中站起一个人,是委托修理那座百年座钟的客户,姓李。他穿着湿漉漉的风衣,头发上滴着水,眼神里有种近乎偏执的急切,“钟修好了吗?”
陈默点点头,走向工作台。那座维多利亚时期的座钟静静躺着,核桃木外壳雕刻着繁复的藤蔓花纹,钟盘上的罗马数字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绿的磷光。三天前李姓客户送来时,钟摆已经停摆,钟罩内侧还凝结着一层莫名的白霜。
“机芯磨损严重,齿轮间卡着……”陈默顿了顿,从工具盘里捏起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碎片,“这个,像是人类牙齿的珐琅质。”
李姓客户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可能,这钟一直放在我家阁楼……”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陈默已经上紧了发条。
座钟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钟摆开始左右摆动。起初节奏正常,但很快就变得紊乱,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拉扯。更诡异的是,钟盘上的磷光数字开始流动,组成一行扭曲的字符——“11:59”。
“这钟只能走到十一点五十九分?”陈默皱眉,伸手想去调整指针,却被李姓客户一把抓住手腕。
“别碰!”他的指尖冰凉刺骨,“三天前,我妻子就是在这个时间……从阁楼摔下来的。当时她手里攥着钟摆,嘴里念着‘他在钟里等我’。”
雨势突然变大,砸在屋顶上发出密集的鼓点。陈默注意到李姓客户的袖口露出一道新鲜的抓痕,呈弯月状,像是被某种尖锐物体划伤。而那座座钟的钟摆摆动幅度越来越大,撞在钟壁上发出“哐当”声,藤蔓雕刻的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沿着木纹缓缓流下。
“它又开始了……”李姓客户松开手,踉跄着后退,眼神里充满恐惧,“上个月,住在隔壁的钟表匠老王也修过这钟,之后他就失踪了,只在工作台上留下半块咬碎的怀表。”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想起三天前拆解座钟时,在机芯深处发现的一缕长发,颜色灰白,缠绕在齿轮之间。而李姓客户此刻颤抖的手指,正指向钟盘上逐渐清晰的血字——“下一个,是你”。
凌晨一点,陈默坐在自家工作室里,对着那座座钟的拆解图发呆。图纸上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异常点:钟摆轴芯的金属成分检测显示含有微量尸碱,钟罩内侧的白霜实为某种低温生物酶,而齿轮间的珐琅质碎片,确实来自人类牙齿。
手机突然震动,是警方的朋友发来的信息:“查到了,李姓客户本名李强,他妻子半年前跳楼身亡,死前被诊断为‘时间感知障碍’,总说听见钟表里有人说话。隔壁钟表匠老王失踪前,曾报警称‘有人在钟里敲玻璃’。”
信息附带了一张老王工作室的照片,墙上挂满了拆解的钟表,中央的工作台上摆着半块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1893,安娜的钟”。陈默放大照片,看见怀表旁边散落着几颗灰白色的牙齿,和他从座钟里取出的碎片如出一辙。
“安娜……”陈默喃喃自语,想起座钟底座隐蔽处刻着的相同名字。1893年,正是这座钟的制造年份。他翻开古籍,查到维多利亚时期有一种“守时人”传说,指某些钟表匠会将逝者的牙齿或头发嵌入机芯,认为这样能让时间留住灵魂。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挂钟敲响了一点。陈默下意识地看向那座座钟——钟摆不知何时已经被人装上,正在黑暗中规律摆动,钟盘上的磷光数字再次组成“11:59”,而钟罩内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正隔着玻璃盯着他。
他猛地后退,撞翻了工具架。金属零件散落一地,其中一枚齿轮滚到座钟脚下,发出“咔哒”声。钟罩里的人脸轮廓似乎动了一下,嘴角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你看到了,对吗?”身后传来李强的声音。陈默转身,看见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扳手,脸上混合着雨水和血水,“老王就是不肯相信,所以他现在和我妻子作伴了。”
“你杀了他们?”陈默握紧了口袋里的瑞士军刀。
“我只是帮他们找到了归宿。”李强走进来,眼睛死死盯着座钟,“安娜需要新的‘零件’,她在钟里太孤单了。1893年,那个把自己女儿牙齿嵌进钟里的钟表匠,就是我的曾祖父。他以为这样能留住女儿的灵魂,结果却放出了更可怕的东西。”
座钟的钟摆摆动得越来越快,发出“嗡嗡”的蜂鸣声。陈默注意到李强手腕上的抓痕正在渗血,血珠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诡异的圆形图案,和老王工作室照片里的血迹形状一模一样。
“每到11:59,安娜就会通过钟摆挑选‘零件’。”李强的声音变得沙哑,“我妻子想毁掉钟,所以她成了第一个。老王想研究钟,所以他成了第二个。现在轮到你了,陈先生,你的手指很巧,适合当新的发条。”
他猛地举起扳手砸来,陈默侧身躲过,军刀划破了李强的衣袖。就在这时,座钟发出一声刺耳的裂响,钟罩玻璃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纹,里面的人脸轮廓变得清晰——那是一张腐烂的女人脸,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根扭曲的发条。
“她出来了!”李强惊恐地尖叫,扔掉扳手后退,“不!不要选我!”
陈默趁机冲向门口,却发现门被从外面锁死了。他回头,看见座钟的钟摆已经挣脱了轴心,像条金属蛇般射向李强,尖端刺穿了他的手腕。李强发出惨叫,身体被钟摆拖向座钟,手腕上的血源源不断地渗进钟体,藤蔓雕刻的花纹瞬间变得鲜红。
钟罩的裂纹中伸出一只腐烂的手,抓住了李强的脖颈。陈默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被逐渐拉进钟里,最后只剩下一双不停抽搐的脚。座钟发出满足的“咔嗒”声,钟盘上的血字变成了“12:00”,随即又归零为“00:00”。
死寂笼罩了工作室。陈默靠在门板上,心脏狂跳不止。他掏出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墙上的挂钟显示一点十五分,但那座座钟的钟盘始终停在“00:00”,钟罩里的女人脸已经消失,只剩下李强的一只鞋子卡在齿轮之间。
他必须离开这里。陈默捡起地上的扳手,用力砸向门锁。就在锁芯即将断裂时,身后的座钟再次发出声响——不是钟摆声,而是从机芯深处传来的、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看见钟罩内侧又浮现出一行血字:“你走不掉的,你的时间,也停在11:59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进来,在座钟的齿轮上投下诡异的光影。陈默突然想起古籍里的另一段记载:“守时人若遭反噬,其灵魂将被囚禁于钟摆,永世为齿轮供血,直至新的‘零件’到来。”
他看向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和李强相似的抓痕,正渗出暗红色的血珠。座钟的钟摆开始自行摆动,这一次,节奏异常规律,仿佛在丈量他剩余的生命。
“不……”陈默后退,撞到了工作台上的放大镜。镜片掉在地上,映出他身后的景象——那座座钟的玻璃罩里,不知何时站满了模糊的人影,他们的手都透过裂纹伸出来,每根手指都变成了弯曲的发条。
而在人影中央,李强的脸正在腐烂,他的眼睛变成了两个空洞的钟眼,嘴里不停地念叨着:“11:59……11:59……”
陈默感到一阵眩晕,时间似乎真的停在了这一刻。他看见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座钟,指尖触到冰冷的玻璃,上面的血字正在变成他的名字。
“下一个,是你。”
座钟发出最后一声悠长的“咔嗒”,仿佛为他的生命敲响了丧钟。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某个昏暗的阁楼里,另一座古董钟的钟摆开始摆动,钟盘上的磷光数字缓缓组成一行新的血字,等待着下一个“修理匠”的到来。
当陈默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工作室的地板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暖洋洋的。他猛地坐起,看向工作台——那座座钟不见了,只有一堆散落的齿轮和一张字条:“钟已取走,维修费稍后转账。”落款是李强的签名,但笔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
“难道是噩梦?”他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手腕上的抓痕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墙上的挂钟显示早上八点,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但他清楚地记得昨晚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李强被拖进钟里的场景,真实得令人心悸。
他走到门口,发现门锁完好无损,没有被砸过的痕迹。但地上有几滴干涸的血渍,呈暗红色,形状和昨晚李强滴落的血迹一致。陈默蹲下身,用指尖蹭了蹭——是真的血。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警方的朋友:“陈默,快来警局一趟,有新发现!”
警局证物室里,朋友指着一个证物袋:“这是今早从李强家阁楼搜到的,和你描述的座钟一模一样。”
陈默透过透明塑料袋看去,里面确实是那座维多利亚座钟,钟摆安静地垂着,钟罩内侧干净透明。他皱起眉:“不可能,昨晚它还在我工作室……”
“李强的邻居今早报警,说闻到阁楼有恶臭。我们进去后发现他吊死在房梁上,手里攥着这个。”朋友又拿出另一个证物袋,里面是半块怀表,表盖内侧刻着“1893,安娜的钟”。
陈默的心脏骤停。李强死了?昨晚的一切不是梦?他接过怀表,发现表盖缝隙里夹着一缕灰白色的长发,和他从座钟里取出的发丝完全一致。
“法医初步鉴定,李强死于昨晚一点左右,和你说的时间吻合。”朋友的声音压低,“但奇怪的是,他的手腕上有个诡异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后又硬生生拔出来,伤口边缘还有齿轮状的划痕。”
齿轮状划痕。陈默想起昨晚座钟的钟摆,那尖端确实是齿轮状的设计。难道李强的死,真的和那座钟有关?
“还有这个,”朋友递给她一份文件,“我们查到1893年,确实有个叫安娜的女孩死于钟表匠父亲的工作室,死因是‘被齿轮绞死’。她父亲就是李强的曾祖父,之后他就失踪了,有人说他把自己封在了钟里。”
陈默的脑海里闪过古籍里的记载,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突然想起什么,翻开李强的尸检报告:“他的牙齿呢?有没有缺失?”
朋友愣了一下,翻找着报告:“上颌第二磨牙缺失,法医认为是外力拔除。”
和座钟里的珐琅质碎片吻合。陈默感到一阵恶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座钟不仅是凶器,更是一个传承了百年的杀人装置,用死者的牙齿和头发作为“燃料”,通过钟摆来挑选下一个目标。
“我需要回工作室一趟。”陈默站起身,“昨晚我可能漏掉了什么线索。”
回到工作室,阳光正好照在座钟原本摆放的位置。陈默趴在地上,仔细检查每一寸地板。在李强血迹旁边的缝隙里,他发现了一个微小的金属零件——那是座钟机芯里的一个小发条,上面刻着模糊的字母“A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