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仿佛穿越了万古岁月的轻叹,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抚平了无间异域内狂暴的能量乱流。
钟琉璃那娇小的身躯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眼看就要步凌风那厮的后尘,成为\"人形滚地葫芦\"的又一\"光辉案例\"时。
异变陡生。
只见那位刚刚从禁地深处缓缓走出的、身着朴素灰色儒衫的齐行天院长,面对冷锋那携带着足以开山断岳、甚至隐隐引动了此地魔气之气共鸣的恐怖刀罡,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了他那只看起来比寻常老农还要粗糙几分的右手。
对着那足以让任何元婴巅峰修士都为之色变的漆黑刀罡,轻轻一挥。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也没有华光万丈的异象。
只有一本厚重得如同城门门板、封面呈现出古老青铜色泽的巨型书籍,凭空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书籍之上用一种云逍完全看不懂、但仅仅是看上一眼就感觉头晕目眩、神魂颠倒的蝌蚪文书写着两个大字。
那书籍甫一出现,便迎风而长,瞬间暴涨至数丈大小,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城墙。
恰到好处地挡在了钟琉璃倒飞出去的路径之前,也挡住了冷锋那决然霸道的一刀。
\"铛——\"
一声如同洪钟大吕被狠狠敲击的、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整个无间异域。
冷锋那足以斩断山岳的恐怖刀罡,在劈中那本门板巨着的刹那,竟然如同泥牛入海般,被其上流转的、看似平和却又深不可测的浩然文气瞬间消融、化解。
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而钟琉璃那娇小的身躯,虽然也被那本书籍之上反震回来的柔和力量给轻轻地弹飞了出去,但却像是落入了一个极其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巨大之中。
所有的冲击力都被巧妙地卸去,最终只是\"噗通\"一声,极其\"优雅\"地摔在了不远处一块相对平坦干净的青石板上,激起一片象征着\"安全着陆\"的尘土。
\"我靠,这是传说中的'知识就是力量'物理版?\"云逍看得是目瞪口呆。
\"这他娘的是什么级别的法宝?直接用书砸人?而且还是门板那么大的书?这也太'文化人'了吧。稷下书院的待客之道果然与众不同啊。\"
\"噗,咳咳。\"钟琉璃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被摔得有些发懵的小脑袋。
云逍则趁着这个机会,一个箭步冲到钟琉璃身边,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脸上露出了\"师姐你没事吧,我好担心你啊,快让我检查检查有没有受伤\"的关切表情,实际上却是在暗中运转\"通感\",仔细探查着琉璃体内的状况。
还好,琉璃宝体果然不是盖的。
虽然也吐了几口带着甜味的血,估计是刚才吃下去的桂花糕还没消化,但气息还算平稳,骨骼经脉也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冲击,有些气血翻腾罢了。
\"你竟然打我,看招。\"钟琉璃似乎也反应过来了,小脸瞬间就鼓了起来,那双总是充满了好奇的大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她小手一翻,那柄比她人还高的门板巨剑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她娇喝一声,便要再次冲上去跟冷锋\"理论理论\"。
\"琉璃丫头,莫要胡闹。\"
然而,还没等她迈开步子,齐行天那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便再次响起。他
只是随意地瞥了钟琉璃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钟琉璃那刚刚燃起的\"战斗之火\",瞬间就熄灭了大半。
\"哼。\"她有些不甘心地跺了跺脚,但还是乖乖地收起了巨剑,只是依旧恶狠狠地瞪着远处的冷锋,嘴里小声嘀咕着:\"臭冷叔叔,坏冷叔叔,等会儿让师弟把你所有的好吃的都抢过来。\"
云逍心中暗笑:\"师姐,您这'报复'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且深得我心啊。\"
齐行天这才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邃如同星空般的眼眸,平静地落在云逍和钟琉璃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两位小友一路辛苦,此地凶险,接下来便由老夫来处理吧。\"
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一切胜券在握。
\"齐行天。\"冷锋看着突然出现的齐行天,反而敛去了气息。
\"当年我父冷其玉对你稷下书院忠心耿耿。为了镇压这问心崖下的魔气,不惜以身殉职,死得不明不白。\"
他指着祭坛下方那个已经越来越清晰、甚至五官都开始显现出来的盔甲阴影,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和尖锐。
\"这二十多年来,你齐行天,还有你们整个稷下书院,可曾给过我冷家一个真正的说法?可曾真正查明过我父亲当年的死因?\"
\"没有,你们没有。\"他状若疯魔地咆哮着,\"你们只会用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搪塞我,来掩盖你们的无能和不可告人的秘密。\"
\"今日,我冷锋便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复活我的父亲,让他亲口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齐行天若是还念及与我父亲当年的半分同僚之谊,便莫要拦我。否则。\"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休怪我冷锋不念旧情,与你玉石俱焚。\"
齐行天看着冷锋那副因为愤怒和执念而近乎癫狂的模样,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苍老脸庞上,终于也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表情。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要凝固起来。
然后,他才缓缓地、用一种极其认真、甚至带着几分请求的语气,对着冷锋说道:
\"冷都尉,息怒。当年的事情,老夫确实有愧于其玉贤兄。\"
他竟然低头了。
云逍一愣。
这位被誉为\"半步亚圣\"、执掌稷下书院数百年的儒林泰斗,竟然会向一个小辈低头认错?
这画风不对啊。
\"其玉贤兄当年,确实是为了守护问心崖封印,阻止那魔气之气大规模泄露,才以身饲魔,引爆自身武道气血与元婴本源,与那股突然暴起的魔气之力同归于尽。他是真正的英雄,是我稷下书院、乃至整个大胤皇朝的英雄。\"齐行天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哽咽。
\"我们并非没有出手相救。\"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恐惧与无力,\"只是那日从禁地最深处涌出的魔气太过恐怖,太过诡异,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甚至还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梵音。\"
\"我等虽然拼尽全力,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再回忆那惨烈的一幕。
\"至于你父亲的死因。\"齐行天再次睁开眼,看着冷锋,眼神中充满了坦诚与无奈。
\"老夫这些年来,也曾数次深入禁地探查,却始终一无所获。那股魔气之力,来得蹊跷,去得也诡异,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场景。\"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苏媚,声音中带着一丝请求,也带着一丝最后的希望:
\"当年之事,苏眉,你也在场。\"齐行天此刻称呼苏媚,用的是她当年的名字\"苏眉\",语气也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温和与不易察觉的愧疚。
\"你当时虽然被那突如其来的魔气侵染,神志不清,但也知晓当时魔气爆发之烈!\"
然而,苏媚却只是极其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此刻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深深的厌恶。
“齐行天,收起你那套虚伪的嘴脸吧。”
“当年苏眉为何会‘情况特殊’?为何会‘被魔气侵染’?为何会‘神志不清’?”
她一步一步,缓缓地朝着齐行天走了过去,每走一步,身上那股属于元婴巅峰的恐怖威压便强盛一分,眼中那妖异的紫色火焰也燃烧得更加旺盛!
“你……当真不知吗?!”
她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冰冷刺骨!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你不是说,是我自己私闯禁地,才引火烧身的吗?”
“你不是说,是我自己道心不稳,才被魔气趁虚而入的吗?”
“你不是说,是为了书院的清誉,才不得不将我逐出师门,并且……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的吗?!”
\"是啊,院长大人,我苏眉当年确实是在现场。\"
她的声音幽幽,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冰冷刺骨,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当晚,正是首席大弟子选拔决赛的前夕,对吧?\"
齐行天闻言,没有说话。
\"那晚月黑风高,禁地魔气'莫名其妙'地就爆发了。\"苏媚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讽刺,\"而您这位日理万机、心系苍生的齐大院长,在得知魔气泄露的第一时间,不想着立刻去组织人手镇压封印,反而'莫名其妙'地,先跑来我那小小的弟子居舍。\"
齐行天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却被苏媚那冰冷的眼神给硬生生堵了回去。
\"您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来着?\"苏媚歪着脑袋,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但眼中那妖异的紫色火焰却燃烧得更加旺盛。
\"哦,我想起来了。\"
\"您说,'苏眉啊,如今魔气爆发,书院危在旦夕,镇压魔气,守护传承,乃是我辈稷下弟子义不容辞的责任。'还说什么,'明日便是首席大弟子决赛,此番镇魔,亦是你的一次考验,若能在此次危机中立下大功,那首席之位,以及《道衍天章》的传承,便非你莫属。'\"
\"我当时还真是傻乎乎的呢。\"苏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凄美而自嘲的笑容。
\"听到您那番'慷慨激昂'、'大义凛然'的'教诲',我竟然还真的热血沸腾,激动不已。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您的认可,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能为书院、为师门、为天下苍生做出一点贡献了。\"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傻乎乎地,就跟着您去了那个该死的问心崖禁地。\"
\"结果呢?\"苏媚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愤怒与疯狂。\"结果,那禁地深处的魔气,远比您描述的要恐怖百倍、千倍。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魔气泄露,那分明就是一场被精心策划的针对我的陷阱。\"
\"当时魔气滔天,阴风怒号。您口口声声说要与我一同镇压,可为何在最危险的关头,您却'恰好'被几只不入流的小魔物给缠住了手脚?为何您能护住您那个宝贝儿子齐知远和其他那些所谓的'核心弟子',却偏偏任由我被那最精纯、最歹毒的魔气吞噬、灌体?\"
\"为什么?院长大人,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声嘶力竭地质问着,那双美丽的凤眸之中,早已布满了血丝和疯狂的恨意。
\"你对我说,当时我被魔气灌体,你对我说....\"
\"你说,对不起,是院长没保护好你。\"
苏媚突然发出一阵凄厉而尖锐的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啊,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对不起???\"
\"当时我真傻,真笨。被那蚀骨噬魂的魔气侵蚀着一身的浩然文气,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从一个前途无量的儒道天才,一点点堕落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的绝望,你体会过吗?\"
\"可即便如此,我竟然还在心里相信你,相信你真的是'无心之失',相信你是真的'尽力了'。我甚至还觉得自己的牺牲是理所当然的,是为了书院,是为了正道。\"
\"然后呢?\"苏媚的笑容变得更加狰狞和扭曲。
\"然后,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便打着'为我驱除魔气'的幌子,废了我那一身好不容易才修来的浩然文气,毁了我那颗剔透玲珑的七窍文心,将我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再然后,你们便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我的头上。污蔑我觊觎《道衍天章》,污蔑我勾结外魔,污蔑我纵火焚毁藏经阁。将我这个曾经被你们视为'骄傲'和'希望'的弟子,当成了一个为你们的无能和卑鄙遮羞的替罪羊。\"
\"替你齐知远铺平了坐上首席大弟子宝座的道路。替你们整个稷下书院掩盖了那桩不可告人的丑闻。你们就从来没有替我苏眉想过一分一毫吗?\"
\"齐行天。\"苏媚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剧毒的冰刀,死死地钉在齐行天那张早已失去血色的苍老脸庞上,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滔天的杀机。
\"当年那场所谓的'魔气爆发',我越想越不对劲。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分明就是你一手策划的阴谋。\"
\"你不仅要毁了我,还要除掉那个可能会威胁到你宝贝儿子地位的镇魔司都尉,冷其玉。\"
\"一箭双雕,真是好算计,好狠的心啊。\"
云逍在旁边听得是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他之前虽然也曾根据各种线索,推测苏媚当年的叛逃另有隐情,甚至可能与齐知远或齐行天有关。
却万万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如此的残酷,如此的令人发指。
一个被誉为\"半步亚圣\"的儒林泰斗,一个执掌稷下书院数百年的道德楷模,竟然会为了替自己的儿子铺路,为了掩盖自己的野心和罪行,做出此等丧心病狂、禽兽不如的事情?
这简直比那些传说中的魔道巨擘还要歹毒,还要无耻。
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又一次被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
如果苏媚说的都是真的,那她这二十多年来所承受的痛苦、屈辱和怨恨,简直难以想象。
难怪她会性情大变,难怪她会创立合欢宗,难怪她会走上那条与整个正道为敌的道路。
这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并非天生的妖女,而是被逼疯的,被逼上梁山的。
\"这水也太深了吧。\"云逍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稷下书院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宫斗'现场啊,还是那种不死不休、往死里整的级别。怪不得苏媚宗主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换成是我,估计早就黑化成灭世大魔王了。\"
齐行天听完苏媚这番充满了血与泪的控诉,那张总是带着几分仙风道骨的苍老脸庞,此刻早已变得惨白如纸,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无尽疲惫与深深绝望的叹息。
\"唉。\"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再去看苏媚那双充满了恨意的凤眸,也不愿再面对自己内心深处那早已被尘封了二十余载的罪孽。
过了好半晌,他才再次睁开眼,看着苏媚,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
\"苏眉,你说得或许都对。\"
他竟然没有反驳。
云逍和丹心,以及旁边那个已经停止了啃桂花糕、正瞪着一双好奇大眼睛看着这出\"年度情感伦理悬疑大戏\"的钟琉璃,都是一愣。
难道苏媚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齐行天他真的。
\"当年之事,确实是老夫利欲熏心,铸成大错。\"齐行天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哽咽和深深的悔恨。
\"我不该为了知远的前程,不该为了书院的'颜面',就牺牲了你。\"
\"老夫有罪于你,有罪于稷下书院的列祖列宗,更有罪于天下苍生。\"
\"但是。\"就在云逍以为齐行天这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时候,这位老院长却突然话锋一转。
眼中再次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与一丝令人不安的疯狂。
\"当年之事,老夫确实有错。此次事了之后,老夫自当辞去院长之位,向天下人谢罪,甚至以死赎罪,亦无不可。\"
\"但是。\"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冰冷的杀意。\"你,苏媚,还有那个冷锋,你们残害无辜,吸取生魂,甚至还妄图染指问心崖的封印,试图动摇我人族万年气运之根基。此等罪行,同样是万死莫赎。\"
\"魔族若出,无人可幸免!\"
\"现在停手,或许还有得救。\"
\"否则。\"他眼中寒光一闪,一股恐怖的威压再次从他那苍老的身躯中爆发出来。
\"休怪老夫不念旧情,替天行道,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