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动作比林涛还利索!”一旁的大宝看到陈诗羽的这一系列动作,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他手里晃着一支强光手电,裤脚沾着草籽,大步跨过了栅栏,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然而,当他的橡胶鞋底踩在池边的泥地上时,却发出了“噗嗤”的一声。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在泥潭里踩了一脚,又黏又湿。泥浆顺着鞋底的纹路被挤了出来,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网格状鞋印,仿佛是在记录着大宝的到来。
我跟在后面,忽然注意到身旁的韩亮脚步踉跄了一下。他的脸色白得反常,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右手紧紧攥着栅栏立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没事吧?”我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感觉到他小臂肌肉紧绷,正微微发抖。
“没事……就是这味道……”他别过脸去,喉结滚动着,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的灌木丛,“比腐尸还难闻。”我挑眉看他:“你可是闻过高度腐败尸体的人,这会儿倒矫情起来了?”韩亮没搭话,突然转身走向警戒线外,背影透出几分狼狈。
就在这时,大宝的手电光突然定格在化粪池中央:“快看!那团黑的是不是头发?”强光穿透暮色,照亮了液面中央一缕缠绕成团的黑色物体,顶端沾着的白色泡沫在腐浆中格外刺眼。我的心猛地一沉,转头看向陈诗羽:“叫林涛过来,再联系县局法医队,带打捞设备。”
大宝已经抄起一根不知哪儿捡来的竹竿,捅了捅池子里的“异物”。竹竿没入粪浆半米多深,拔出来时带出一股深褐色的黏液,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丝。“至少两米深,”他皱着眉甩了甩竹竿,“真掉进去可够呛。”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掉进去?”我盯着池边齐腰高的杂草,心里泛起疑惑。这里没有护栏,泥土因长期潮湿而松软,但正常人都会下意识避开这种危险区域,除非……
大宝没接话,已经套上了勘查手套。橡胶手套绷紧时发出“啪”的声响,他弯腰把另一副手套递给我:“来搭把手?反正早晚得捞,别等别人了。”我犹豫了一下,接过手套——基层法医常遇到这类非常规打捞,既然已经发现,确实不能干等。
两人各持一根竹竿,像划桨似的在粪浆中搅动,试图将尸体拨向岸边。黏稠的液体阻力极大,每前推半米都要费尽力气,腐臭随着动作越发浓烈,直往鼻腔里钻。我强忍着恶心,盯着竹竿尖勾住的衣物纤维,忽然瞥见池边泥土上有枚模糊的鞋印,边缘呈波浪状,像是女生运动鞋的纹路。
“稳住!”大宝趴在池边,伸手去抓尸体肩膀。就在这时,林涛的喊声从身后炸响:“别踩!留脚印!”大宝手一抖,竹竿滑脱,尸体“扑通”一声重新坠入池中,溅起的粪水兜头盖脸砸在他脸上。
“靠!”大宝抹了把脸,眼里冒火。林涛快步跑来,蹲在泥地前举起相机:“这种湿土能保存足迹至少三个月,你们刚才踩的位置要是有嫌疑人鞋印,就全毁了!”他的镜头扫过我们踩出的杂乱脚印,语气里带着焦急,“看这泥土湿度,甚至能通过蒸发程度推断足迹形成时间。”
大宝嘟囔着“小题大做”,我却明白痕迹检验的重要性。两个月前的现场,任何细微线索都可能成为突破口。“先打捞,完了交给你慢慢查。”我拍了拍大宝的肩膀,两人重新握紧竹竿,这次格外注意避开可疑区域。
终于,一具裹满粪浆的尸体被拖上了岸。尸蜡化的皮肤呈灰黄色,像涂了层油脂,头发黏结成块,指间还夹着几根水草。程子砚捂着嘴退到栅栏外,脸色比韩亮刚才还要苍白:“这味道……比解剖室的福尔马林还冲。”
林涛蹲在一旁,用镊子小心翼翼夹起一块泥土:“你们看,尸体周围的泥土有拖拽痕迹,而远处的鞋印……”他的手电光落在一枚较深的足迹上,“这枚鞋印边缘清晰,没有被水浸泡过的迹象,应该是案发时留下的。”
大宝用解剖刀刮去尸体表面的粪块,刀刃碰到尸蜡时发出“滋滋”声:“死亡时间至少两个月,和汤喆失踪时间吻合。”他忽然抬头看向教堂尖顶,十字架在暮色中投下阴影,“可她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没人回答。远处传来警笛声,惊飞了几只停在栅栏上的乌鸦。我望着池子里翻涌的粪浆,忽然想起韩亮刚才的反常——他向来冷静,今天却对粪便气味反应激烈。不过此刻来不及深究,当务之急是确定尸体身份,以及她究竟是意外落水,还是……
“先送解剖室吧。”我扯下沾满污渍的手套,扔进黄色垃圾袋。林涛还在拍照,闪光灯照亮了尸体耳后一缕未被尸蜡覆盖的皮肤,那里有一道细细的疤痕,像条苍白的蜈蚣趴在灰黄的皮肤上。
陈诗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颤抖:“如果这真的是汤喆,那汤辽辽的灭门案……会不会还有隐情?”风穿过教堂破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在残留的化粪池的恶臭里,我们各自沉默着,等待着即将展开在解剖刀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