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烬未消的突厥使馆里,苏然蹲在焦黑的瓦砾堆前,指节被烟熏得发黑。
他的指甲缝里嵌着炭灰,却仍在一片狼藉中仔细翻找——方才王君廓用剑尖挑起半块烧变形的金属片时,他掌心的古戒突然烫得惊人,那股热意顺着血管窜到天灵盖,几乎要将他的手骨熔穿。
\"苏兄弟,看这个。\"王君廓的声音带着粗砾的沙响,游侠儿的皮靴碾过一块烧裂的青砖,将那金属片递过来。
苏然抬头的瞬间,睫毛被烟熏得发疼。
他伸手去接,古戒在触碰金属片的刹那猛地震动,\"嗡\"的一声,震得他腕骨发麻。
金属片表面的焦黑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纹路,像蛇信般扭曲的符文沿着边缘游走,竟与古戒内侧的刻痕有几分相似。
\"这是...\"房玄龄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
这位未来的宰相此刻官服上沾着草屑,平日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散了几缕,却仍掩不住眼底的锐利。
他俯身凑近金属片,指尖悬在符文上方半寸,\"像是周鼎上的大篆变体,但多了些...镇压的意味。\"他突然抬头,目光如刀,\"像是某种封印的钥匙。\"
苏然的后颈泛起凉意。
昨夜在秦王府,李世民曾说突厥使者此次来长安,除了朝贡,还带着几箱\"祖传秘宝\"。
如今秘宝没寻到,倒寻出这枚钥匙——而古戒对它的反应,比面对任何朝代气运时都激烈。
\"苏公子。\"王君廓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太子方才派人寻我,说要在承庆殿见。\"
苏然的瞳孔微缩。
李承乾?
他想起三日前在东市遇见的太子暗卫,那些人盯着他袖中古戒的眼神,像盯着块肥肉。\"你怎么回的?\"
\"说'草民惶恐,必当赴约'。\"王君廓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可眼底却寒得像腊月的冰,\"太子给的金叶子还在我靴筒里揣着,他当我是能收买的江湖混混,我便演场戏给他看。\"
苏然的拇指摩挲着古戒,戒面的温度渐渐平复。
他望着王君廓腰间晃动的铁剑,突然想起这游侠儿曾说过\"最恨被人当棋子\"。
此刻王君廓眼底跳动的光,分明是要将计就计。
\"你且去。\"苏然压低声音,\"若他提突厥,你便说'听说使馆走水前,有人见着穿玄色锦袍的身影'——别的莫多嘴。\"
王君廓点头,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焦土上的灰烬打着旋儿飞起。
苏然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残垣后,又转头看向房玄龄。
后者正将金属片收进袖中,指尖无意识地叩着腰间的玉牌——那是李世民亲赐的\"随驾\"信物。
\"房大人,密信可还在?\"苏然问。
房玄龄的手一顿,从怀中摸出半卷被熏得发黄的纸页。
昨夜大火前他塞给苏然的密信,此刻边缘还带着焦痕,隐约能看见\"东宫铁锭五百\"的字样。\"殿下若见了这个,怕是要掀了龙案。\"他轻叹,\"可单凭这半页纸,李承乾能说'有人栽赃'。\"
苏然望着窗外渐起的暮色,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现代实验室里的显影剂,想起父亲藏在旧书里的《化学入门》——那些被他当课外书翻着玩的知识,此刻竟成了破局的关键。\"大人信我吗?\"他突然说,\"我能造一份让李承乾无法抵赖的证据。\"
房玄龄的眉峰挑了挑。
他盯着苏然眼底的灼光,想起三日前在秦王府,这年轻人用炭条在青砖上画出曲辕犁的结构图,说\"如此可省三成人力\"。
此刻这双眼睛里的光,比那日更盛。\"说。\"
\"突厥人给东宫送的不只是金银。\"苏然的声音低下去,\"昨夜我在使馆后巷闻见铁锈味——他们运的是兵器。\"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他白日里在西市药铺买的胆矾和生石灰,\"用这些泡出蓝墨水,再掺点苏木汁,写出来的字月余便会发暗,像旧账册。
再仿着突厥商队的墨印...大人可有东宫管账的手书?\"
房玄龄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突然想起李世民常说\"苏然这小子,脑子里装的不是墨水是星图\",此刻才算真正信了。
他从袖中摸出个檀木匣,打开是半页折子,\"这是前月东宫呈给户部的岁支表,李承乾的伴读代笔,字迹我熟。\"
暮色漫进使馆时,苏然的指尖沾着蓝黑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