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委会的调解办公室,调解委员陈富贵心事重重地坐在办公桌前,他在村里的辈分极高又是村里的长者,他说出的话犹如村里的圣旨从来没有人敢公开反驳他。可这一次,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就因为一笔死亡赔偿金,他对张家兄弟姐妹已经调解三四次了,对于他的调解大家为啥都是怨声载道极不满意。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张家的老三“憨娃子”,这一辈子真是活得太窝囊了。憨娃子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勤劳能干的俊小伙,可没曾想在外出打工的时候,被人骗到黑砖窑遭受到常人无法忍受的虐待。当他被当地公安机关解救出来送到村里后,父母因思念憨娃再加上积劳成疾也早已去世。忍受不了打击的憨娃,逐渐有些精神失常,慢慢地开始疯疯癫癫。他只要看见人,身子开始往人跟前凑,嘴也开始嘻嘻哈哈地不知道他胡言乱语说了些什么。村里的大人、小孩,谁看见憨娃都是躲着他走,因为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常年不洗澡的恶臭。憨娃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因为远离市区、城镇,他们家家都不富裕更何况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年近五十岁的憨娃,就这样一辈子无妻无子,守着父母留给自己破败不堪的老房子,东家吃一口,西家要一点,偶尔自己的兄弟姐妹也会给他一些残汤剩饭、破衣烂衫。憨娃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我曾经在镇上的羊肉汤馆遇见过他。寒冬腊月,他穿着两件上衣,敞胸露怀手里还拿着别人送给他的一件破棉袄,在羊肉汤馆门前转来转去。这家羊肉汤的生意非常好,喝汤的人也多,排队买汤的人买好了烧饼或饼丝,就放在汤馆门前的桌子上先占住位置,然后再去排队端汤。就在大家或耐心等待或津津有味品尝羊汤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句怒斥声:“你干啥?”端着羊汤刚走出店门的中年人,看着憨娃把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烧饼拿起就咬了一口,一脸的诧异,再一看憨娃的穿着打扮,立刻就明白了,又接着说:“吃吧,吃吧,把你的碗拿来”。憨娃此时倒也不憨,他赶紧拿出一个脏兮兮的不锈钢式大茶缸,中年男人把端到桌前的一大碗羊肉汤,直接倒在了茶缸里,笑呵呵地说:“快过年了,今天我请你吃一顿饱饭,也算是我积德行善”。中年人的善举,得到了汤馆门前喝汤人的一致赞许,大家都在用善意的微笑向中年人点头致意。
憨娃死了,他死在了村口的庄稼地里。也许是他吃饱了喝足了,就躺在路边睡觉,结果一辆拉着石子的渣土车,在村口急转弯时发生了侧翻,一车的石子把躺在庄稼地边午睡的憨娃活活压死了。憨娃的死,让这个平静的山村有了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有了让大家饭前饭后议论的话题。有人说赔偿了柒拾万,也有人说赔偿了捌拾万,这么大一笔赔偿金,对于并不富裕的老张家来说,可是一笔天文数字,他们每一家都能分得几十万。也有人说,赔偿金是赔偿金,憨娃的老宅,那是他父母活着时省吃俭用留给憨娃娶媳妇的,现在张家的兄弟姐妹都已经成家立业,老宅也是一大笔钱。如果这样算下来,老张家可是一笔上百万的收入,这要是分不公平,兄弟姐妹非得对簿公堂不可。谁说不是呢?憨娃的弟弟、妹妹,每年春节也不知道给自己的哥哥买一块肉,买一件新衣服,现在都从城里回来了,嘴上说是为了能让哥哥早点入土为安,实际是为了什么?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还有憨娃的嫂子,这两天见人就抹眼泪,一边哭哭啼啼的;一边说俺的憨娃命苦,还说什么老嫂比母,这分明不是想多分钱吗?就是,就是。憨娃的大姐,逢年过节时把自己老公不穿的衣服拿来几件,现在倒好,进村见人都嚷嚷着说:“他每年都会为他这个苦命的弟弟买了几件像样的衣服”。她这是啥意思,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拿来的几件衣服,还没有我这个做街坊邻居给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