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别怕,她不打人。”
果然,疯女人露出了一个笑容,伸出两个大拇指反复比对着,晃着,然后单指指花儿,又摸摸她自己的肚子,笑得咯咯响,走了。
看着走远的疯女人,两人也笑了。
在这个冷夜里,木千叶,花儿,疯女人,三个女人同样的无法安妥自己的身体,瑟缩在冷风里、踯躅在长街上等待天亮,等待温暖来临。
“天亮了,你就回家去吧,你一个小姑娘,出来很不安全。”
“天亮我就会回去。”
终于看到了一个大妈前来扫街,大妈穿着一件菊红色的马夹,大妈把这恐怖的长街当作了她家的庭院。她头也不抬,刷刷的每一下都扫得那样认真,扫街的大妈,你是这长街的守夜人,也是黎明的使者。
天微微地亮了,木千叶踏上了市里发出的第一班公共车,借以躲避寒冷,坐了两趟往返公共车后,才来到清川师院。
坐在办公室,一杯滚热的咖啡喝过,千叶想起了什么,心中难以排除的想起了刚刚过去的寒夜。她可真是一个美貌的姑娘,她的美仿佛是处在婴儿阶段,世上还真有这样稀奇的姑娘,一个行走在北山市里的爱丝美达拉;以至于千叶以为是遇到了异人,或者这相遇竟然是不真实的,姑娘的身上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一种原始森林一样的神秘力量。
一个美丽的姑娘,一只洁白的羔羊,行走在夜的舞台,连同那夜也让人生出了迷惑。
那个姑娘为什么要带着一只羊行走在城市的黑夜呢,那像羔羊一样纯洁美丽的容貌。她会去哪里呢,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这遗落在城市的羔羊啊,城市可不是你的绿色草场。千叶有些后悔没有坚持把姑娘送上回家的车,或者把她带到单位来,再联系她的家人。显而易见,姑娘有着致命的单纯,而且,她的模样过于的美丽。
咖啡未尽,千叶拾起笔想写昨夜的愤闷,写下却是:
至美的姑娘,
行走在冷凉的长夜,
怀抱洁白羔羊,
她轻柔的双足,
踩在谁的命运之上?
城市,连同整个夜晚都是她的牧场。
纯洁的姑娘,
行走在更深的夜,
手牵洁白羔羊,
仿佛女神踩着星星在放牧,
世间所有的金羊毛,
都属于这牧羊姑娘。
写完了,却发现怎么和拿起笔时要写的全然不同呢,千叶眉心一皱,又写下了诗题《命运》,觉得不妥,又划去,写上了《无题》二字。
咖啡尽了,一看课程表,幸而今天早晨没有她的课,心思放松,木千叶想去休息了。躺在床上,盖好被子,才知腿与脚多么需要温暖与休息。
下午,千叶在院办公室听到同事们议论一件稀奇事,说昨天一大早,外省某市发生了一起丈夫枪杀妻子的案件,起因是竟然是为了大便。丈夫是一名下岗职工,已经四十多岁,近两年来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闲呆在家里,买了一支猎枪偶尔出去打猎,妻子也是下岗在家。事发这天,妻子一大早起来, 看到丈夫使用卫生间后未将马桶冲净,便数落起丈夫来,丈夫不能忍受,两人争吵起来,冲动中,丈夫拿起了猎枪,妻子在送往医院途中死亡。同事笑道,为了这么一件极小的事,烦得着动枪,真是笑话;死者也可笑,被判刑的也可笑。刘亚军故意紧锁双眉,指敲桌面道:此乃“杯具”也。
木千叶在网页上大致瞅了几行,同事刘亚军等满以为她会无声走开。想不到她却说:“这个妻子死了,可惜,她再也无法知道大便也属于个人隐私,怎么能以言语进行指责呢。太伤人自尊了!道在屎溺中, 真是一点都没错。”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刘亚军愈发作正经道:“这样吧,我认为你应该去做这个晚报的评论员,你评论得满有深度嘛!”千叶冷淡一笑,转身走了。
天亮了,花儿也终于走出了黑夜,走入了人群中。
花儿在一个小店里和一群小学生挤在一起喝着滚热的豆浆,肠胃暖热了,脑子才开始转动起来,刚刚过去的那个从所未见的寒夜深深地刺了她,她在缓慢地零乱地回想着。想着那个姐姐既然有钱怎么也找不到好的旅店呢;想着那个疯女人怎么单单指着她的腹部笑呢,花儿再看看自己的腹部,不是好好的么。
花儿徘徊在城市里,在白天的城市里行走,想着到底该去哪里呢,南场长那里不能去了,南场长的老婆那样历害,而且南场长那样怕她。家也不能回,她是被人家赶回来的,琴琴他们都没回来,她一个人回来,人家不笑话她傻么。
她该去哪里呢,她能去哪里呢!
花儿走啊走,向着那偏僻人少处走,茫然地痴傻地走,在出了郊外,蓦地听到了一声长长的牛哞,这马路边,怎么会有牛的叫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