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安的子弹先一步穿透砚台,墨汁混着鲜血喷在《炼钢流程》手稿上。垂死的特务挣扎着掀翻油灯,火苗瞬间吞没了图纸。
\"没用的...\"特务咳着血沫笑,\"新爆破点...已经...\"
陈长安一脚踩住他喉咙:\"在哪?\"
特务的瞳孔开始扩散,嘴角却越咧越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帐篷布帘的缝隙间,能看见新建的高炉正在晨光中冒起第一缕青烟。
正午的警报声响彻厂区。
陈长安带着拆弹组扑向高炉时,民工队却扛着沙袋反向冲锋。赵大栓的棉袄被钢架划破,芦花般的棉絮混着血沫飞洒:\"首长!让俺们上!\"
\"退后!这是命令!\"陈长安的怒吼被爆炸声淹没。
最底层的检修口喷出火舌,气浪掀翻了五个沙袋队。浓烟中,陈长安看见爆破点——三根爆破筒呈品字形嵌在承重柱里,引信线连着高炉测温仪。
\"温度计超过800度就会...\"小林还没说完,仪表盘指针已经跳到750。
陈长安扯开衣领扑向承重柱。灼热的气流烤焦了他的眉毛,手指碰到爆破筒时发出\"嗤\"的灼烧声。就在他拔出第一根爆破筒的瞬间,测温仪\"叮\"地突破了临界点——
\"趴下!!\"
想象中的大爆炸没有来临。陈长安抬头时,看见周铁山像壁虎般贴在钢架上,满是老茧的手正死死卡住测温仪指针。老人被烤得通红的脸上,浑浊的眼泪刚流出来就被蒸成盐霜。
\"快...拆...\"老工匠的嘴唇裂开血口,\"俺闺女...就死在...\"
最后一根爆破筒脱离承重柱时,高炉突然发出龙吟般的轰鸣。通红的钢水从出料口奔涌而出,将爆破筒吞没在金色的洪流里。
傍晚的表彰会上,陈长安给周铁山别上奖章时,发现老人右手掌心烙着个深深的齿轮印。
\"不碍事。\"老工匠把残破的手按在新建的钢锭上,\"炉子没炸,值了。\"
钢锭渐渐冷却,天然形成的纹路像极了一幅地图。王婶突然指着某处惊叫:\"你们看!这歪扭的线像不像汾河?\"
众人围上来时,陈长安默默退到阴影里。他摸出从特务身上搜出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行小字:\"大和魂不灭 昭和18年3月\"。
远处,第一列满载钢轨的火车正鸣笛启程。车头大灯扫过站台,照亮了钢锭上渐渐清晰的纹路:那不仅是汾河,更是整个山西的轮廓,在火光中微微颤动,如同大地的心跳。
月光洗着新筑的炉台时,陈长安独自检查着每处螺栓。
检修锤敲到第七十二颗螺丝时,他听见微弱的\"咔哒\"声。撬开防锈盖板,里面藏着枚指甲盖大的铜管——德国制微型雷管,生产日期1939.4。
远处突然传来梆子声。守夜人沙哑的调子飘在夜风里:\"铸铁骨啊炼钢魂...\"
陈长安将雷管扔进炉口。爆燃的青烟中,他看见无数光点正在太行山麓亮起——那是分散在十里八乡的土高炉,像星辰般缀在黑色的大地上。